第 4 章

第六年 6月10日天气：晴

今天完工，一下子觉得松快不少。我理所当然拿到了两百块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

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太难熬了，每到晚上，我的心就揪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来气。除了对人贩子的憎恶，还恨自己的愚蠢，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简直不配做娘！

刚来这里是因为饥饿，后来就一直待在饭馆里面，我一直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地方。它比我们村要大很多，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女人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男人们也都是心高气昂的，这就使我显得十分落魄。

我猛然回觉，我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呀！这是人生第一次，因为贫富差异，而产生的自卑感。

不过显然我不应该纠结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已经耽搁了一个月，我的小雪或许已经被转卖到别的人家。如果现在报警，警察多数找不到，但等我找到了，再报警就一定是我的孩子。

我开始顺着街道，挨家挨户地问，每一次敲开门，我都会说：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头发短短的，上面穿着白底碎花褂子，下身是绿色的裤子。可能是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的，旁边跟着一个蓝外套的妇女。”

每次说完这些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哭，那天的景象就印在脑海里，每当我说起，就像是又经历了一遍。

第六年 6月15日天气：晴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走了两千多户人家，可是始终没有女儿的消息。

我真的已经累了，当初的信心也随着时间消磨的所剩无几。我不明白我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害人的明明是他们，受罪的却是我！

每当艳阳高照的时候，我找寻无果的时候，心情就无比的烦躁。在这么苦涩的时间里，我渐渐丢失了对一切的希望。

这么多年来，我所珍视的，都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理由夺取。我活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怀着已经死透了的心，我第一次站到桥边，有了跳下去就能解脱的冲动。虽然错的不是我，我的女儿也不知在何处受苦，可是我的心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太痛苦了，没有一秒钟心情是舒缓的。

就当我闭上眼睛，打算从这里解脱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陈丹吗？这河可不浅，你在那里干嘛？”

我顺着声音往回看，国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的身后，霎时模糊了眼眶。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一滴接着一滴，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流下的眼泪。

国文看到我的样子，显然吓了一跳，忙问我怎么了？我想说，我有好多话想要说，可是怎么都说不出来。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眼泪，就只能这样哭着。

直到眼泪流尽了，我苦涩多日的心，也在这个时候荒凉下来。我望着国文的脸，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不过我却已经是人妇，早已没了当日的清纯。我哽咽地说：

“小雪丢了，我来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太难受了，我想去死。”

听了这话，国文忙拉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到一旁。我知道他怕我想不开，但其实现在，我也没有死的心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涌现出了当日的爱意。我们就这样走着，在一棵榆树下面停下，他仔细问我：

“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别动不动就想不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万一以后你女儿自己回来，那可怎么办？你别忘了，我姐姐就是自己跑回来的。她被送走的时候，也不过就两三岁。”

国文的这番话，重新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是啊，丽娟也是自己回来的，说不定小雪也会。要是我就这么跳河，那就彻底见不到了。我缓下一口气，感激地说：

“谢谢你，国文，我会好好的。”

“没什么好谢的，咱们都是亲戚。”

国文摸摸脑袋，一时间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从他的眼神当中，我依然能捕捉到一丝喜悦，和我第一次向他表白一样。但我现在没有想恋爱的心思，只想如何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我喜欢这里的繁华，比守着农田过日子强太多了。

“你现在在这里干活吗？”我问他。

“嗯，在工地里砍砖。”

“累吗？”

“还行，习惯就好了。”

“哦……那你现在找到媳妇了吗？”

我不知怎么冒出这唐突的一句，但心里也期望能得到答案。

“还没呢……”

国文有些尴尬，他如今确实陷入了找不到媳妇的窘迫境地。

在短暂的交谈过后，他忽然说，他们工地缺一个做饭的，“都是些糙人，也不挑，只要会做大锅饭就行。你要想来，我跟工头说一下，今天晚上就能上班。”我听了十分欣喜，忙不迭答应了这门差事。这样的话，我就一直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