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泠霜眼前一片黑暗。

她的意识似被一层云雾笼住，在混沌中徘徊。

忽地，疼痛感像一根根针一般密密麻麻地刺进她的脑袋。那痛感势力越来越强，到最后便如刀子般从她的脑袋直直穿过，仿若要将她撕成两半。

而在这疼痛之中，泠霜的意识竟仿佛有了牵引一般，渐渐清醒过来。

外界的说话声也似乎被放大，轻轻飘进她的耳中。

“500年前，我们和妖族一同生活在司梧山中。只是那时山里没有灵气，我们无法用灵气来修炼灵力。妖族靠它们的妖力肆无忌惮地欺凌我们，它们将我们当作奴隶把我们踩在脚下。那时我们的生活可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此时……”

泠霜只觉这话她听过许多遍，以至于后面的内容便先于那声音，一字一句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就在此时一位神女从天而降，她美丽圣洁、善良慷慨。她传授我们修炼灵力的方法，让这司梧山充满了灵气。我们靠这灵力降灭了妖族，从此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而神女在做完这一切后便回归云繇天宫，从此再未来过。”

泠霜便在那声音刚落时蓦然睁开了眼。

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傍晚的朦胧的昏黄阳光，以及熟悉的学堂布景。

虚幻感和真实感混合着涌入她的心中。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里的异样，想起了自己在哪。

是了。她在学堂听学。

在灵族，一个人满了7岁便能听学，学习灵族历史以及各种修炼灵力的方法，满十年便能算完成了学习。

而泠霜不同。她自小便愚笨，学习速度极慢，从刚入学开始便是学堂中排名倒数的。同龄人十七岁便可离开学堂，而她十七岁时却因能力不够被迫留在学堂继续听学，一直到如今十九岁。

也正因如此，她被学堂其他人欺凌、忽略，是学堂里人人歧视的存在。

讲台上，讲郎已教授完今天的课程，放学生们回家。

泠霜收拾好东西，便同往常一般独自走出学堂。

回家路上学生们三两成群，泠霜只是静静地走着，脑袋里胡乱地想着事情。

路过一片竹林时，一只黑色的蝴蝶悠悠然飞了过来。泠霜脚步一顿，那只黑蝶便扑闪着翅膀，停在了她的肩上。

她认得这蝴蝶。

传说，有妖死了，便会吸引这种蝴蝶。

泠霜的目光投向竹林。那只妖死了?

她的心脏忽地传来一阵刺痛，一股莫名的悲伤抑制不住地涌出来。

她为那只妖的死伤心了。可是她不知道她为何要伤心。

传闻，那只妖在竹林里生活了500年，他有一头银白的长发，容貌恐怖，性格怪异。她的族人曾想把他赶走，只是他妖力强大，虽说不主动害人，但谁靠近他谁便会死，族人便索性不管他，任其生活在竹林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泠霜本该和其他族人一样害怕他、厌恶他。

只是10岁那年，她被同伴欺凌，被他们恶意赶进竹林中。那时正值夜晚，竹林里一点灯火都没有。她走得跌跌撞撞，在里面绕啊绕，仍走不出这竹林。

夜色渐浓，她偏又怕黑，绝望之下她小声地哭了起来。

那只妖便在这时出现了。

他打了个响指，周围便有点点萤火浮现。萤火的光虽微弱，但足以抚平泠霜害怕的心。

她抬眼悄悄打量着他，心想果然与传闻中一般，他一头银白的发及腰，一张脸上有许多丑陋的疤。若是换做别的孩子，定会被他吓得哇哇大哭。

可是她不怕。

因为那双眼睛。那是她见过最清澈的眼。即使是在微弱的萤火下，那双眼依旧亮若星辰。泠霜觉得那绝不是一双坏人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我叫泠霜。”她如实回答。

一霎寂静。

微风吹过，一片竹叶飘落。

泠霜看见他眼里的情绪剧烈地一颤，他的眼神忽而有些躲闪，然后她听见他慌张的声音：“别看我，别看我。”

泠霜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她被讲郎叫去在众人面前展示灵法时，眼神也是那样的。

这种眼神名为自卑。

这只全族人都害怕和厌恶的妖，面对她时是自卑的。

泠霜不解，正想问点什么，便被他的妖力送到竹林外。

此后很多次，泠霜都想再走进竹林见见他。可每每她一踏入竹林，便会被一股力量瞬间送出竹林。久而久之她便放弃了，那天晚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也愈发模糊，可唯有那双眼睛她记得十分清楚。

思及此，她心里那股莫名的悲伤便愈发浓烈，就像疯长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决定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