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连日的阴雨遮蔽了长空,泥土中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三百里以内,没有活物,没有。血蛭葬于焦土,飞蝇葬于水坑,枯死的树挣扎向天空,枝丫深扎于云层,换得雷电烧焦了它的根。雨水冲刷着土地,流逝出一道道伤痕,缠绕上一座座生命的矮丘。
地府的无常还没有到。
天地间漂浮着逝者们所做的最后一个梦。
有行人游荡而至,他骨骼消瘦,眼圈青黑,像是大病了一场。
伸出苍白的手指,行人轻巧地戳破了一个梦,脚下的腐尸缓缓睁开眼睛。
“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要活。”
腐尸没有张口,却有浑浊的声音自他胸腔内响起。
“唯有这个我做不到。”
他一挥手,那腐尸又闭上了眼睛。
绵延望不到尽头的土地上,他拎起衣角继续前行,这里漂浮着数不尽的梦,总有一个能和他达成这笔交易。
在那棵被雷电烧焦的枯树上,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家,她眼眸低垂,远远望去像是休憩在树上陷入了某段遥远的回忆。只是脸上青黑的腐烂提醒着来人,她早已不属于世间。
在她的头顶,漂浮着一团单调的梦,梦里是一块粗布包着的芸豆糕,看模样早已不再新鲜。
女儿家手里攥着的,正是她梦里那块灰蓝的粗布,只是里面的芸豆糕不知到哪里去了。
行人走到她身旁,戳破了她的梦。
女儿家缓缓抬起眼睛看他。
“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又想要什么?”
那女儿家消瘦的胸腔里发出浑浊的,轻声轻语的话音。
行人神色微动,凭空点了一下,走马观花般的往事浮现在女儿家眼前。
“我要你所有的过去。”
女儿家眼神失焦,历历往事倒映在她空洞的眼眸中,仿若不见,“你要,就拿去吧。”
“作为交换,我会实现你的愿望,替你找回这块糕点的……”
“不!”女儿家突然打断行人的话,眼睛里闪过最后一瞬光,“不用……”
地府里,白无常打着算盘:“今日收魂十万八千一百五十三,禹洲西北倾河湾的最后一批鬼魂具已收齐。”
“几百年了,地府从来没有这么满过。”姓无的判官在簿子上勾了一笔,“也都是些没有怨气的枉死鬼吗?”
“是啊,离魂幡过,都是干净的白鬼,杀威棒用都没用上。”
“奇了怪了,”无判官嘴里念念有词,转身向一旁的小鬼说道,“叫他们把下头的炼锅熄了吧。这批死魂也别叫在地府逗留,速速带去奈何桥。”
“大人,奈何桥还堵着呢……”
“什么?这都几日了,怎么还堵着?”
“有一个女儿家堵在桥下上不去。原先建桥的大人想是怕死魂拥挤,漏过没喝孟婆汤的,就把桥建得窄了些。如今她一个上不去,所有的死魂都堵在桥下上不得。”
“渡公呢?”无判官盖上簿子疾步向奈何桥的方向去,“叫死魂走公无渡过河。”
“大人,渡公早几日就来了。可渡舟狭小,忘川里又有古浪今波,几日了,堵在这边的死魂只多不少。”
“怎的不早些来报我!”
“大人,早些时候……”
身旁一只青面鬼轻轻拽了下小鬼的肋骨,小鬼这才看见无判官冠上插着的笔睁开了眼睛,正向他转过头来,他立刻将后半句牢骚咽了回去。
地府里有两柄判官笔,一曰“判”,由判官岂曰有执掌,一曰“罚”,就是无判官冠上的这柄。
有判官掌生魂,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都记在他的簿子上,此生彼生,一笔一笔。
无判官掌死魂,黄泉路上奈何桥前,所有的死灵都应在他的簿子里,此罪彼罪,应罚尽罚。
奈何桥下的那个女儿家是个例外。
两本簿子她都不在。
黑白无常将她勾到地府来时,正值地府几百年来最忙的时候,无判官翻开簿子查无此魂,便将她退还至有判官处。有判官的簿子上也没有关于她的一字记录,便又将她打发回忘川河边等待投胎。
原本踏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这页也就揭过了。
可偏生这个女儿家上不了奈何桥。
“怎么回事!”无判官喝道。
奈何桥旁两个石墩子妖兽一唱一和道:
“过去无。”
“未来无。”
“一无皆无……”
“来路有。”
“去路有。”
“有路才有……”
奈何桥上,执着金汤勺的孟婆,横倚在桥中央的石栏上。
“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