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斗转星移，一晃过去了九十六年。

当年的青面鬼已经在遇见南极老人的那片林子里养了第九千九百九十六只山鸡，成为了珩旸仙府方圆百里内的养鸡大户，不仅养活了南极老人的胃，还包揽了整座珩旸仙府的活鸡供应。

令青面鬼欣慰的是，除了刚离开地府时，判官笔曾寄来一封地府的问话外，这么多年，地府再也没来找过他。

他也重新见着了当年的小鬼，人家机缘巧合拜在了珩旸仙府门下，如今名唤经山。经山在珩旸仙府混了几十年，修仙的本事如何不好说，但采买的功夫已是了得。

两只鬼再次见面的时候抱头痛哭了一番，顺便敲定了珩旸仙府的订单。

如今的青面鬼也算是万事顺心，唯独家中的一老一少叫人头疼。

“师父，我给你带了村东头的烤鸭。”

洛石翻身跃过院门。

青面鬼闻声赶了出来，“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第几回了？”

洛石掐指一算，“四十七回了。”

南极老人循着香气也踱到院中来，贴近了瞧洛石手中提着的烤鸭，金灿灿泛着油光，“不错，不错，带葱和酱了吗？这东西呀，不就酱不好吃。”

“走得匆忙，忘记拿了。”

“你你你，急什么，欲速则不达。”南极老人冲洛石脑门上敲了一脑瓜，接过烤鸭，优哉游哉地背着手往厨房走，边走边念叨着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几句，“路迢迢，行慢慢，登仙之路何其难，儿童白发无觅处，六合八荒皆来路。”

洛石跟在南极老人身后，远远抛给青面鬼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暗绿绣祥云的衣袍。

晚上，烤鸭被片了个整齐端上桌。

青面鬼穿着新衣袍扛了个酒坛子来，并四菜一汤两个小碟，三口围坐在桌边安慰洛石第四十七次借路登仙失败。

“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青面鬼问。

“我循着借路走，遇到了一家人在守灵，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材，里头的死魂早就跟无常去地府投胎了，我便从棺材上跃了过去。谁知道那家的老太太偏不依，拽着我不肯撒手。我瞧她颤巍巍的，怕给她摔出好歹，只得顺着她回去给棺材上香磕头。”

“唉……”青面鬼扶额。

洛石化成人形已经四十余年，自那时她便拜南极老人为师，修仙不到两年就能行水上，能破山石，能化水火，一副瀑布炼化的名为“断水”的双刀更是使得了得。此后又过不到半年，她便能施法唤出那条银白色的借路。

当时青面鬼还暗叹洛石果真是个适合修仙的奇才。

可谁承想，早上她刚沿着那条银白色的小路走出院门，晚上太阳还没下山她就回来了。

“师父，”当时她说，“路上拦了座猪圈，里头的猪不肯让路。”

四十七回！洛石没有一回是因为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回头！

“丫头，还有四年，再不登仙，你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了。”青面鬼恨铁不成钢道。

“轰隆隆”外面忽然雷电大作，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誓要将大地冲刷个干净，好叫河水满盈，叫西北的尘归于东南的土，叫飞鸟归于密林，万川归于大海。

“急什么，急什么，没瞧外头雨下得这般大。”南极老人眯缝眼睛细瞧外头的雨水，“歇两日，等雨停了再上路。”

这雨水断断续续下了十余日。

好不容易雨停了，林子里那九千九百九十六只落汤鸡糟了难。

青面鬼那叫一个骨头疼。

洛石帮着安顿好林子里的鸡，南极老人那间不知熬过多少个年头的小屋房顶塌了，她又帮着修屋顶。等一切归置妥当，夏天已到了尾声。

洛石躺在新修好的屋顶上，看洁白的月亮高高挂在悬崖上。

南极老人也跃上了屋顶，俯身细瞧砖瓦，在洛石身边找了块尚未平整的地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只鸭腿和一个酒壶。

“师父，你又偷青叔的酒喝。”

“这酒放在我的屋子里，我拿来喝，怎么能叫偷呢？”南极老人仰面倒酒入口，“石娃娃，你玩够了，也该好好借路去了吧？”

“我不想借路，也不想登仙。”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月亮挂在山顶上。”洛石伸出手，从指缝中看天上的月亮。

南极老人扯过她的手腕，把住她的灵脉，沉默许久后道：“像你这般，本该最无牵无挂，无情无意，无怨无怼，再适合登仙不过……石娃娃，是老夫害了你，去吧，保命去吧……”

太阳初升，洛石背着青面鬼准备的干粮即将踏上她的第四十八次借路之旅，捏诀迅速自身前晃过，洛石施法道：“此行吾愿，借路登仙。”

一条银白色小路出现在她的脚下。

洛石抬步踏上，点点光斑碎裂四散开来。

“师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