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盗
一头雾水的姜馥迩稍作反应,还没想通他指的打击报复是什么意思。
她正了正两片衣襟道:“这衣裙色彩艳丽,合我心意,我有什么可报复你的?”
见她听不出好赖话,邶恒眉头一跳,脸色更加难看,干脆直言:“你这样子像个窜逃的老鸨,不觉得丑??”
“丑吗?”姜馥迩展臂看了看自己这身华丽衣裙,反驳:“你不觉得是独树一帜?”
邶恒愤恼道:“这离辽京不过区区几十里!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我身边跟了个瞎眼的女人??!!”
听她骂自己眼瞎,姜馥迩更不想理他也不再辩驳,直接将他身边掌柜拉来,询问衣裙价格。
掌柜察言观色,摸不准二人心思,他眼神在两人之间左右摇摆,多少显得心神不安。
他给姜馥迩报了个并不低的价格,以此希望她打消买这套衣裙的念头,同时也不会得罪这位惹不起的大爷。
却不想姜馥迩又拿了根十两的金条出来,眼都不眨,拍在掌柜面前,就此定了这身太过丑陋招摇的衫裙。
就在掌柜犹豫是否收下时,邶恒先他片刻从柜台上一把抄走金条,捏在两指尖颠了下,生硬道:“邶府的金条,怎么用我说了算!”
姜馥迩本还疑惑的眼神在他手中徘徊片刻,才一副拉胯表情吃惊道:“大庭广众下抢女子钱银???大公子这般伪善???”
也不知是被人骂得麻木,还是邶恒自命清高,从不将这种污言秽语放进心里。
他反而不急不躁,抬起右臂手肘横架在柜台台面上撑着前倾的身子,表情散漫,瞥了眼挂在墙壁上那条展裙,悠然道:“那裙名为芳草相月,是前皇后赏赐给贴身侍奉的一位大姑姑的,因她忠心耿耿,品德高洁。”
听他忽然转了话题,姜馥迩顺势望向他身后侧墙壁。
那裙底色墨兰,金线勾勒群星璀璨,却唯独束腰处用缂丝缝嵌了一弯手掌大小的皎月图案。
乍一看倒仿若一张星辰图。
许是没什么人知晓芳草相月的来历,听邶恒说起出处,也纷纷引来好奇围观。
谁知邶恒话头又一转,漫不经心道:“但这大姑姑出宫没几年就病故了,因无子嗣,故而被草草掩埋,而这身价值不菲的华服也被人偷盗,最终流转到市集,被这衫裙的制造者收入囊中。为了尊重前皇后心愿,从此不再翻制和转卖。”
一旁的掌柜边捋胡须,边点头称是,还不忘借机谄媚:“如今兄长过世,这衫裙也成了华衣局的巅峰之作。不过,您与前皇后本就共同血脉,若有意将其收回,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见掌柜机敏,稍加点拨就通晓自己心意。邶恒满意地提起嘴角,视线又落在姜馥迩身上,散漫道:“你体型和那位大姑姑相似,脱了你那身丑衣裳,芳草相月就赠你。”
话音落,举座哗然。
尽管邶恒这位浪荡多金的大少爷四处散财,出手阔绰,可这么些年还没听说他卖过谁人情。
更令人不解的是,竟会是个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粗鄙小姑娘。
顷刻间,堂内沸沸扬扬,多数人都在拿邶恒莫测的品味做话题议论不停。
姜馥迩将视线从高悬于展壁上的华服挪回邶恒脸上,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昂扬,姜馥迩未加思索装腔作势道:“既然是前人的珍贵遗物,更不能如此处置。我只觉得这衣裳纷华靡丽,出于欣赏驻足观望,可并未想过拥有。”
邶恒脸上得意瞬间凝住,嘴角也跟着缓缓落下。
听到刚才堂内喧哗又变为针落可闻的寂静,姜馥迩抬睫,看向掌柜淡漠道:“这衣裙轻便,面料柔和,就要它。我跟随大公子的,既然他取了我的金条,便问他讨算吧。”
“你——”
见她转身要走,邶恒立刻气地伸手去抓,却被她闪身躲过,抓了把空。
姜馥迩向上挽了几下窄袖,临出门又忽然停步,对邶恒说:“既然大公子拿了我的盘缠,那就吃喝住行全有劳喽!”
话音刚落,堂内再次变得嘈嘈杂杂。
姜馥迩转身出门前,不免听到一两句议论,大多都是在猜测二人关系的。
可她与邶恒非亲非故,又不是什么亲密知己,她实在认为没必要因为两人的合作关系,对这种自命清高的人低半分头。
姜馥迩边向外走边低头挽袖,直到背后明光逐渐暗淡,嘈杂声被弃于脑后,才注意到此时街巷中已然明灯高挂,灯索交错,华彩纷呈。
长这么大,鲜少看到这般璀璨景色。
别人眼中的习以为常,对姜馥迩这个从未出过山的小姑娘来说无疑是见所未见的奇观。
即便她一路辗转徘徊于各个小城,后又跟着安阳侯到辽京,可夜晚不是在城郊的苦役所便是滞留在驿站。
仔细算算,自从出了师门以来,几个月的光景都未得到过如此放松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