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冷风呼啸，穿堂而过，祠堂里越发阴冷。烛火明明灭灭，忽有细碎声音传来，弄墨缩成一团，靠在裴月身旁。

“姑娘，我怕。”

“不怕，只是老鼠罢了。”裴月拍拍她的脑袋，“都是我连累你，若不是我外出行医误了归家时辰，阿娘也不会生气罚跪。”

弄墨眨巴着眼，紧紧贴着裴月。

这不是裴月头一次被罚跪祠堂了，她身为雍州刺史裴临水的女儿，在这北境合该如京畿公主一般灿烂夺目。

听嬷嬷说，她还未出生时，父母确实也是希冀她能够如天上明月一般，才取名为“月”。

可惜……裴月有个自幼弱症的龙凤胎哥哥裴宴。

十七年前，裴家夫妇看到两个雪人一般孩子出生，真真觉得是上苍恩赐。直到两岁那年，裴宴突发癔症，附近的大夫都被请遍了也不见好。裴临水无奈下上书央求御医诊治，虽是止住了癔症，却无法去除病根，只能好生将养。

从此，裴临水夫妇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对裴月的关注少了许多。

自然，这一切都是裴月听嬷嬷说起的，裴月从无记忆。裴月关于阿娘最早记忆便是五岁那年。那天，太阳落山了阿娘还未回来。阿爹一手抱着哥哥，一手抱着自己，焦急等待。

直至夜色四合，寒鸦低飞，门帘转动，小裴月看到阿娘的身影，急急跑过去扑在她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寒灰一般的脸。阿娘一手把她推开，恶狠狠道：“是你，在娘胎里夺走了阿宴的精气。”

长大一点，她才知道原来阿娘听信民间传言，双生胎总会强者蚕食弱者。

她生来便欠了哥哥。

为求得阿娘改观，她自愿前往药王谷学医，归来却仍束手无策，只得到了阿娘的讥笑。

从此，但凡她出门行医被阿娘察觉，总免不了一场罚跪。

“咳咳。”

窗外咳嗽声响起，打断了裴月的思绪。只闻其声裴月也知晓是哥哥来了。

“阿月。”

今夜天晴得好，月光明亮，将裴宴的身姿照了出来。隔着窗子，是疏疏朗朗的君子气派。若不是自己，或许他也该同别的郎君那般健健康康地长大，娶妻生子。

裴月一阵愧疚，“入夜了，哥哥怎的不好生歇息？”

裴宴已然进了祠堂，眼见裴月嘴唇冻得发紫，一丝不忍之色浮现，又生生隐了下去。一阵寒风袭来，裴宴又连着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多了很多不合时宜的红润。并非健康郎君的好气色，而是病久之人的潮红。

他拿帕子擦拭了嘴角，方浅笑着道：“金陵来了位贵人。阿娘阿爹让我带你一同去前厅相见。”

裴月诧异起身，她换了身装束，跟着哥哥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路过父母所住的院落，再过一片竹林，方到了接见外客的前厅。

雍州虽远离京畿、民风开放，但裴月到底也是官宦贵女，从未在如此深夜见过什么外男。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手心出了一层黏黏腻腻的薄汗。

前厅灯亮如白昼，里头有旖旎歌声悠悠飘出来，透过素纱窗，依依可见窈窕舞女伴乐起舞。

什么人物，让阿爹如此大动干戈。

裴月捏紧了手帕，踏入那几步之遥的前厅。乍一入门，各色花香扑鼻而来，熏得她鼻子抽动，却仍顾及着仪态，不敢拿手帕掩鼻。再抬眼看，里面更是烟雾缭绕，是焚香炉里飘散出来。远远看，如临仙境一般，更添着歌女、舞女在侧，实在不似人间。

但裴月并不喜这样的光景。她忍着不适进去，行至大厅中央，方看到正上方坐着的人。

眉若寒山，眼似幽潭。面似朗月却不见其高洁，身姿似松柏却不见其风骨。

是地狱来的嗜血心，带着人间的君子貌。

裴月惊了一下，差点踉跄摔倒，幸而被哥哥扶住才不失礼节。

奏乐忽停，舞娘乍止。身边一切都安静下来，便连那香炉里的烟雾飘动也慢了下来。一切都凝固在那人寒光四射的眼眸里。如狼如豹一般，他带着深林里的野性气息，定定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进来。

有舞娘捧着酒盏，喂到他的嘴边。他气定神闲伸出一根手指，那舞娘便退了下去。再无人扰着他打量裴月。

他的眼神太过锋利，裴月觉得仿佛刀光剑影一般穿透了她的层层衣物，自己此时此刻如同裸/体，无丝毫遮挡现在他的面前。裴月被他看得皮肤发麻，一只手悄悄摸了摸腰侧，确认衣服是在身上的。

她轻出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求助一般看向父亲。阿爹这些年虽顾及阿母的情绪，对她没有那么亲密，但一应该有的从来没有缺过。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在心底升起了稚女对父亲的依恋。

而裴临水的意态却也复杂，若是裴月再仔细看看，便能发现父亲的神色同哥哥如出一辙。

无奈、愧疚、逃避。交织如丝成布。

他根本不敢多看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