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弄断了金线，惹得镇南王怪罪。身边又无帮手，加上马车的空间到底有限，裴月竟出了一身薄汗。

镇南王在外头问她时，她才堪堪分清金缕衣的正反，低头解下胸前小衣，准备换上与金缕衣配套的里衣，压根没听见他的问话。

镇南王皱起眉头。他看夕阳的时间少说也有两刻钟，裴月怎么也该换好了，如何连个回话也没有？

莫不是鹰羽营那些人去而又返？多年来的警惕让他紧张起来，他拔起长剑，一个翻身上了马车，挑起车帘。

一片旖旎风景，比之方才夕阳落山更甚。

裴月惊叫一声，又慌忙捂住嘴，接着便从底下捡起旧衣服遮挡住那片风景。

那头的嵇夜早在第一眼便丢下长剑，转过身去。随着剑咣当落地，车帘也落了下来，遮住了裴月慌张的凌乱模样。

可惜，嵇夜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闭上双眼，方才的画面挥之不去。一肌一妍，如昙花似柔云。

不远处的陈姜听到声响赶了过来，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嵇夜长出一口气，从那片旖旎风景中抽出身来，睁开双眼，道：“无事，退下吧。”

陈姜跟随嵇夜多年，头次见他语气如此温和，可似乎又带了些许不耐烦，仿佛被人搅了好事一般。他狐疑地看了看马车，见里面并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离去，却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扰到。

定睛一看，是殿下的绝霄剑，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连剑鞘都没有。他疑云窦生，殿下向来视此剑为命，怎会如此随意对待？

陈姜捡起长剑，双手奉上，正在这个功夫，马车里传来命令：“出发吧。”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语气却是冰冰冷冷的。可裴美人素来和气，从未如此。

不等他多想，镇南王收回绝霄，平静道：“出发。”

陈姜只好骑上马，跟在后面。他遥遥望着马车，越看越不对劲。殿下不对劲，裴美人也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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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徽音殿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嵇夜见了天子，当即跪下：“鹰羽营无礼，斗胆刺裴美人，臣弟替皇兄料理了，还请皇兄莫要怪罪。”

大齐天子嵇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看似在请罪，实则毫不退让。他心下不喜，面上却并不显露，移开了视线，瞧见裴月身上的金缕衣。

天子不置可否，只道：“胡闹。”

裴月震惊于天子的态度，虽是薄怒镇南王斩杀臣子，但终究未怪罪，可见他是个温和的人，是不是？裴月胡思乱想着，琢磨如何开口为父亲求情，忽听得天子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裴月定了定心神，方抬眸望去。

天子正打量他。

自那日嵇夜这个不速之客来到雍州，这是第三个打量他的人。不同于嵇夜的戏谑，也不同于鹰羽营的无礼，天子的目光是毫无印迹可寻的。

按说父亲投敌叛国，她这个未抵京畿便被下令赐死的妃嫔贸然出现在这里，天子当是震怒亦或厌恶。可裴月从中看不出任何态度。

那里只有平静如水。

若说有什么，也只有一丝裴月理解不了的诡异之喜。可天子看到她怎会有什么喜悦呢？裴月在心中摇摇头，正色道：“臣女裴月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不敢以妃嫔称谓自称，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谦和有礼，以扭转天子对裴氏的不满。

天子对她的自称仿佛颇为意外，“鹰羽营说你要见朕，现下见到了，有什么便说吧。”

“回陛下，臣女父亲素来忠心耿耿，叛国之事绝无可能。望陛下明察。”

齐武帝沉默须臾，回到了龙椅上，从足有半个人高的案台上找出一个折子，让镇南王递给裴月。裴月心里一紧，猜到那里的内容与父亲有关。她拿到手后，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折子。字句很短，亦明白无误。

“北魏五万兵马南下攻雍州，裴临水未反抗，开城门投降，雍州失陷。幸得东西两州分兵抵抗，保下雍州。”

再往下看，“裴临水已入北魏朝堂，其妻儿皆受北魏奉养。”

她摇摇头，嘴里仍是喃喃，“不可能。”

“臣女随同军医去过战场，知道那里瞬息万变。折子中所传也只是一个结果，其中有什么前因也未可知，陛下——”

“裴美人。”镇南王出言制止，似是在提醒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

天子的眼神毫无一丝变化，最无情莫不如是。裴月忽地明白，天子是不在意裴氏是否当真投敌的。他忌惮裴氏，这才传旨命自己入宫。如今父亲投敌，雍州未失，于君王来说岂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大可再派自己信任的人接管雍州。

“你既已看过折子，尽可心安了。”

裴月抬起头，这是再提醒她该赴死了？也是，皇家怎会要一个投敌臣子的女儿。身为天子，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