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过去
苏放走后,屋内只剩下沈媚烟与掩月。
做为在城内颇有地位的金丹修士,苏放的府邸外表低调却不失气派。又因其在仙门待过百年,府邸所选的装饰和花纹多为人族风格。
檀桌竹屏,青瓶玉琴,绿帐白纱,布置得十分雅致。
而在雕花菱窗外的院落中,一株红梅凌霜而开,暗香浮动。
因是用飞雪珠幻化出的雪景,屋内并不寒冷,反倒有冰雪的清冽之气,令人神清气爽。
来妖域许久的沈媚烟,对这派人间气象很是怀念。
“我以前也看过雪。”
掩月半边身体伏在榻上,像冬日取暖的小猫一般依偎在她身边:“它原来很好看吗?”
这话是在问她,大约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看得这样出神。
“渚水从不下雪。”那条河流的两岸,永远绿水逶迤,芳草长堤,大约是渚水神女格外眷顾春日。
“我只听风说过大雪时的天地,万籁俱静,万物俱绝,所以很想多看看。”
掩月静而不语。
在沈媚烟昏睡的几日里,他似乎变了一些,想的也更多。
“花花喜欢我,是因为这个?”
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格外喜爱。
不过仔细回想,花花确实经常说这种话。
他以前会为此感到高兴,会觉得自己的存在终于有了意义。但在这一次的惊心动魄后,他却有了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他不再是他,不再是这个一首八足的“怪物”,而只是一个与其他妖修无异的普通小妖,于某个春和日丽的午后从桃花树下路过,她的目光是否还会如现在一样在他的身上停留。
差一点点就到来的生死之隔,让他无比恐惧或许会到来的离别。
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她主动离开他。
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多出了一个人,掩月在看着苏放翻箱倒柜找灵药、又不惜耗费自身灵力给花花疗伤愈魂的时候,他无可避免地想到:花花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这个魔鬼一般的念头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桓到现在,仿佛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每一次想起,心脏的位置都会隐隐作痛。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沈媚烟暂时没法化成人形,只能用那些桃枝代替手指,抚过掩月的发尾和眉梢:
“昨日之我,的确是因为掩月的外表才会喜欢掩月;至于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格外喜欢掩月。”
“但我很确信,无论是什么时候的我,都只会喜欢掩月。”
白纱窗,檐上雪,穿堂风。帐中榻上的美人虽然只是一截木头,却依旧能让人感到万般风情:
“因为呀,一个妖的心只有这么大,最多最多也只能装得下一个掩月。”
掩月闻言抬起头,做梦似的道:“我……在花花的心里?”
他知道,心脏是妖最重要的东西,虽然他并不需要。
看着桃花树点头一般地摇了摇树枝,他复又低下头,挨着她说:“花花也在我心里。”
“那我们就是两心相许了,”沈媚烟那两条桃枝仍在他的脸侧,“两心相许,情投意合,也是我十分向往的事。”
只是,前面要加个曾经。
她还是凡人的时候,和许多同龄少女一样,毕生所求不过是如此。
倒也不是喜欢那种生活,而是身为一个凡尘俗世中的闺阁女子,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直到那日,一位仙人出现在王都,白衣飒踏,剑似流星,引得全城倾城而观。
她方始知,原来外面的世界那样大,她也可以不必一辈子都困在小小的、只有四个角的天地中。
“两心相许,情投意合,就是花花之前说过的以身相许吗?”掩月的声音有些轻,像落在云上。
“不是,但也可以是。”
想起接下来的安排,沈媚烟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等你从秘境回来了,我就告诉以身相许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花不去 ?”
宛如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掩月不自觉地握住了她那两条纤细的树枝,牙齿也紧紧咬住嘴唇,连眼睛都泛起了紫色的涟漪。
“拘缨国与上古神木所在的秘境,必定是危险无比,我去了会拖累你们。”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沈媚烟的眼神和她的嗓音一样柔和情深,仿佛真的对身侧之人情根深种: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不好?我听说那些凡间女子,也会这样倚门长盼,等待心里的那个人回来。”
掩月不说话,他对沈媚烟回复得向来很快,沉默就差不多是拒绝。
果然,片刻后,像蛇一样冰冷的皮肤贴上了沈媚烟的身体,大约在脖颈的位置:
“不可以一起吗?”他说着还偷偷亲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