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这场雨来得声势极大,万道银箭冲刷着青石板街,隔着窗仍能听到外头的哗哗作响。灵昭笼着袖子站在窗边,看街心那株祈福仙树的枝叶被风雨吹得摇晃不止,满树竹牌也叮咚作响起来。
直到此刻,她还能保持冷静,眉目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边听雨边梳理思绪。
这也归功于天意要她再来一次,若是换做前世,说不准她此时已经做出什么事来了。
她垂着眼帘,想道:当年师心御病重的时候,院中长老确实请了虞府悬壶殿两位殿主前来诊治,他们必定对当时的情况有所了解。但是,如今虞山远前辈已然亡故,唯一知晓真相应当只有虞清瑛。
然而关于义父的病情,虞清瑛也一直不被允许在旁。并且按照先前贺千山的说法,义父的死因,似乎与封龙山庄被灭一案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梳理之后,灵昭有些疑惑地意识到,自封殊以七冥草害死疏槐山的百姓,再到秦修真人为了给胞弟报仇而剿灭封龙山庄,整桩事情都由三仙台决策,义父没有参与任何。只有在最终万门审判封龙山庄的时候,义父曾经出面过。
而他当时,也只是为了讨保封龙山庄。
封殊灭掉疏槐山满门修士,他罪有应得,但是封龙山庄上下几百人却是清白无辜的。义父的举动,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做得毫无偏颇。
那他为何会感到愧疚?莫非是因为他没能保住封龙山庄,致使封氏满门一夕覆灭?
姑且算说得过去吧。那么虞山远又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因为疏槐山的灭门凶手封殊,乃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灵昭抬手抚了抚脸颊的碎发,继续思索道:这桩事退一万步讲,义父真的有过错,真的心怀愧疚,那么应当是义父为了补偿,去动手收拾那些犯过错的、剿灭封龙山庄的门派,而不是反过来被别人害。
他何必非要以赔命这种方式去补偿?自尽谢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方式。
况且,要想对义父下杀手,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其一,动机;其二,本领。
修真界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不对!她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丝灵光——只要谈起封龙山庄,还有一个根本无法绕过的人,秦修!
当初下令剿灭封龙山庄的人,正是秦修;事后对于此事百般推责的人,也是秦修;在百门审判会上与义父激烈交锋的人,还是秦修。
义父作为鉴心院院主,联合虞府,坚决抵制秦修妄图杀害封氏一族。以秦修那般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性情,心里如何能忍住对义父的恨!
她越想越觉得悚然。
所以当那“狼子野心的贼人”妄图杀害义父的时候,义父才会不设任何防备,因为在他看来,他的死不过是因为没能护住封龙山庄而赎罪。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义父对这名“狼子野心的贼人”,似乎很好。
秦修远在三仙台,平日里几乎不会出山。若下手的人是他本人,又何谈义父对他好与不好?
还是……
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内幕?
正想到此处,门外忽地传来“笃笃”两声。
灵昭收回思绪,回身在茶桌旁坐下,扬声道:“请进。”
话音落下,一名鹤氅道人推门而入,身资清绝,眉目如雪,正是明含章。
外头滂沱的雨声随着门开骤然大了起来,简直是在耳边炸开一般。明含章抬手阖上门,将那响彻云霄的雨声隔绝在门外。
他转首望向屋内一方天地,还有窗边坐着的,清瘦的那道人影。
灵昭抬起眼帘,见他步伐坚定地走过来,眼中荡漾着一点温和的笑意,鹤羽大氅里头是雪白的交领,领口隐隐绣出几朵白梅,更衬得他脸容白皙如雪。
她抬起腕为他倒了茶,眉间思绪仍旧遮掩不住:“明府主来得这样晚,可叫我好等。”
明含章好脾气地笑了一下,耐心解释:“来之前先去了一趟虞府,晚了一步,院主恕罪。”
他奔波这一路倒是出了些薄汗,脸颊也有些微红。这屋子里不通风,他于是自腰间抽出折扇,习惯性地挑了挑领口,脖颈处那块白皙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灵昭移开目光,清咳了一声:“去虞府做什么?”
明含章并未察觉,只道:“为了查清师心御病故的真相。”
灵昭有些疑惑地望他。
“当初老院主病故的时候,虞清瑛也随同前去。即便他当时无法在旁,不能知晓病情如何。但是事后疗养期间,老院主都用了哪些药材,悬壶殿必定会有记录。”
“可有找到?”
明含章自袖中取出一方小笺,摊开在桌面上:“自老院主染病以来,用的只有这一道方子。”
她垂眼看那列出的药草名,越看越是蹙眉:“怎么全是些滋补的药材?”
“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