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阶灯(五)
去年秋高气爽的时节,祁景安还没有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一职,偶然在经卷阁翻到了一册薄薄的、非常珍贵的后梁史料,他二话不说就坐在那里誊抄、整理,由于太过投入以至于忘了时辰,再一抬头已经是日暮。
应该是黄岳见他十分专心,不太好意思出声打扰,默默为他燃上了灯烛就回家了。
介时天阶夜色凉如水,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熄烛入梦,他又习惯了黑夜,走夜路的时候没有掌灯,不小心踢着了一坨肉。
那坨肉触电似的立起来,张牙舞爪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踢着小爷我了?!”
祁景安真诚道:“抱歉。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楚。”
对于一般人而讲,这样一场不小心而为之的冒犯基本上会随着一声道歉和一句谅解而结束,偏偏祁景安撞上的这位爷不是个善茬。
他身形一闪,堵在祁景安身前。
“给我钱,不然我不放你走。”
祁景安:“我不过是不小心踢你了一下,又没有把你踢出个好歹来,为什么要给你钱?”
“跟你踢我那一脚没关系,我要打劫。”
还没等祁景安吭声,他又开口自我介绍道:“我乃江湖第一丐侠,上官季。”
原来是个乞丐。难怪大半夜不回家睡觉,独自猫在墙角。祁景安心下了然:“你是个孤儿?”
上官季不服气:“孤儿怎么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天为我父,地为我母。我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人。”
这人说话一句比一句离谱,祁景安不小心反问出了声:“当将军?”
上官季对于这句反问很不满意,但他还是有板有眼地解释道:“那当然。等我再练几年武,我就参加武举,然后拿下个武状元。皇上赏识我,给我个武官当当,那我自然就成将军了。”
“当将军?为什么要将军?”
“安邦定国。”
祁景安被这短短四个字激起了兴致:“何来安邦定国这个想法?”
上官季道:“我爹就是被强征为兵丁的。我娘为了寻他,也不知行踪。家里只剩下我。我以后当将军,要把所有敌人都杀死,再也不要有人像我爹一样强征为兵!”
祁景安被他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的有些动容,他压下心头的思忖,故意嗤道:“心怀将帅志向,却从匪盗行径。”
这轻飘飘一句话把上官季怼得哑口无言,他心虚道:“你们读书人讲话就是这么不留情面……好歹穿的像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么小气干嘛,大不了以后我再还给你。这样,你立个字据。我在上面摁个手印。”
祁景安又问:“你是第一次出来打劫?”
“那……那又怎么了!告诉你,小爷我打劫你,是你的幸运。看在你是我是第一个打劫的人的份上,二两银子就放你过去。”
“会算账么?”
“那当然会了。”
上官季有点不耐烦了:“欸不是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多问题,我现在是在打劫、打劫,打劫!”
祁景安没理会他的恼怒,情绪稳定道:“去我的府院当我的管家吧。”
管家?
刚要动手的上官季听到这一邀请瞬间愣在原地。
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非但没有感激祁景安的诚心相邀,还气愤道:“你戏耍我!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信任,然后扭头就把我送进衙门去!”
祁景安淡淡道:“并非如此。”
边说着,他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成色上好的紫色玉佩,玉佩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祁”字。他把这玉佩放在掌心,递给上官季。
上官季接过玉佩,一看是“祁”,脑子里艰难地回想起说书先生说洛阳城住着个大将军,名字叫祁玉,祁玉好像有个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祁景盛!对,祁景盛。
他狐疑地问:“你是镇南大将军祁玉的儿子?你是祁景…景盛?”
祁景安面无表情:“嗯。”
上官季还是有些犹疑,“就算这样又如何?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送进官府?!”
祁景安道:“我要真想对你怎么样,何须把你送进官府去。我要是想抓你,又何须和你费这么多口舌。”
上官季想了想,“也对。那,好处是什么?我当管家的好处。”
祁景安:“好处少不了你的。你不是想当将军……”
话未说完,他话锋一转,问道:“去吗?”
上官季的魂儿被那句未完待续的“将军”勾走了,心想:我要是讨好他,他一高兴让他爹给我在军中安排个官职,直接连武举也免去了……
一顿权衡利弊后,他捣蒜似的点头:“去去去。”
……
上官季把自己与祁景安认识以及被他连哄带骗拐到他家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给沈桑若听,沈桑若讶异于祁景安竟会撒谎哄骗上官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