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看不清。她抓来灯盏,让柔和的灯火照过他一寸寸的皮肤。
她发现他眼角有一道伤疤,细长如蛇,呈淡淡粉色,这伤看起来已经愈合很久——她记得,这道疤上一辈子是没有的。
一不当心,烛油滴到他脸上。
他的眼皮动动,没有醒。
她立刻放好灯盏,重新卧好,用手指尖尖扣掉蜡烛油,随后勾起他披下的发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他的头发冰冰凉凉,麻痒的感觉顺着手指透进她心里。
她嘴里骂一句:“冤家。”
严克仍是闭着眼,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到他怀里,“夜深了,快睡吧。”
都说君侯在军中善用兵,他这一招出击,也如摧枯拉朽般击垮了她。
李凌冰没有挣扎,乖乖闭上眼睛。
但愿这夜再长一些。
天边泛起鱼白肚,第一缕晨光摄入大屋的窗格。若隐若现的帘子后面,卧着一对熟睡的少男少女。
宫女和内侍在屋外排成两排,手捧洗漱用品,垂头等候,他们个个神色凝重,像两串热锅上的蚂蚁。
没有传唤,无人敢进屋子。
这天么早已日上三竿。
严老夫人拉着严怀意的手缓缓走到廊下。
严怀意挣脱严夫人的手,跑到屋外砸门,大喊:“三嫂,四哥,太阳照屁股了,该起床啦!”
所有人的身子都是一震,下人们赶紧把身子压得更低些,有人眼睛尖,再从窗格子里瞥见轰塌的床。
严夫人特别想念经,佛珠转得飞快。
一想到四子与太真的纠缠,她不免暗叹一声。
他们应了一句话,有情,无份。
当日,若不是太真自愿嫁给严三,抛给鞑靼人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她的女儿早已远嫁,她的幺自早被押去定州为囚了。
世人或许会觉得他严氏窝囊、残忍。
让一国长公主嫁给一个冰冷的牌位。
太真嫁给严三,严三是被博都察所杀,太真再嫁博都察,这是辱敌妻。
你看,太真真是聪明,拿捏住了敌寇的卑劣。
她也真是心狠,对自己如此,对四子也如此。
在严老夫人心里,太真对严氏是有恩的。
她救了严氏的女儿,保住了严氏的儿子。
严夫人真心希望,太真能成为自己真正的媳妇。
但,命运似乎总是捉弄有情有义的人。
恰在此时,严克和李凌冰走出来了,手挽着手,脸上的神情很是宁静。
有仆丁来报:“夫人,”那仆丁抓抓头,目光悄悄带一下严克,支支吾吾不敢说。
严夫人干脆利落地道:“说!”
仆丁再抓头,“府门外头,有个女子来寻夫,听她的描述,说的好像是——”他看向严克,一跺脚,“找的是四公子!”
李凌冰把手从严克手心抽走,用目光刮一下严克,见他皱眉,不想狡辩的样子,赶紧用袖子扇脸,免得心火烧起来,害她失态烫红脸颊,“走,咱们去见见四弟的新娘子。”
严夫人、严怀意、李凌冰与严克来到前厅。
哭得双眼泛红的崔文鸢没有立刻上前,只用手绢抹眼泪,她把眸子藏在绢子后面,用余光打量来人和她们通身的打扮,哭了好一会儿,才扑到严克身上,“夫君,你让妾好找。”
严克把崔文鸢的身子扶正,神色凝重。
李凌冰和严夫人都在看崔文鸢,同样不说话。
严怀意上前,仰起头,笑问:“你是四哥的心上人?”
崔文鸢刚想说话,却被严克打断:“她不是。”
崔文鸢狐疑看一眼严克,心下没个准儿,大着胆子问:“那你说,我是谁?”
她是谁?
严克也不知道。
李凌冰眯起双眼,也问了一遍:“她是谁?”
崔文鸢瞧一眼李凌冰,把目光移开,又转回来,瞧一眼,突然脸色惨白,匍匐到地上,“公主殿下!”
李凌冰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么个人来。
李凌冰问崔文鸢:“你认得我?”
崔文鸢回答:“公主贵人多忘事,您曾给我一个花冠还有一盒薄荷香膏。”
李凌冰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李凌冰觉得更有意思了,这就是那个能够拿走严克铜钱的女人?
她仔细打量崔文鸢,觉得这女人的确挺美的。
李凌冰淡笑着绕到崔文鸢身边,唤一声:“四弟妹!”她看到严克身子滞了一下,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惹人嫌,于是牵起崔文鸢,暗中踹一脚严克,他依然岿然不动,她把崔文鸢牵起来,引到严夫人面前,“来,我们认认婆母。”
严夫人有些头疼,佛珠转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