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久远到模糊的记忆中,尔融从未同他提起过当年赤狐族在青丘劫难过后还留有旁的活口。
熄炩掌心的铜剑灼得他掌心刺痛,可这刺痛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疼痛,面对眼前这个柔美孱弱的男妖他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在意。
就连他自己都惊讶于,他竟是如此的在意啊。
“掌权使,淳临他……”姬喻此时也顾不上身份尊卑,面对一个对诸妖无情的驭妖师,她险些就要下跪央求了。而相较于姬喻的如临大敌,淳临只一眼便看穿了熄炩的心事,“阿喻别怕,他不会伤害我。”
熄炩握剑的姿势未变,就听淳临缓缓地说道,“因为他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类啊。”
姬喻怔住了,她的目光在熄炩与淳临之间徘徊,忽而想起那日在母皇泽天宫里鉴妖之时,铜镜内照映出熄炩的面容是匹黑狼。
莫非他……
可堂堂盛天驭妖府的掌权使怎会是……妖?
熄炩没有出声辩解什么,他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淳临的脸庞,好半晌,才低声问道,“你同尔融……你们……”
听到长姊的名字,淳临无暇如玉的面容愈发苍白,他忍着胸口翻涌的痛意轻声应道,“我名唤作淳临,尔融是与我一父同胞的姐姐。”
一父同胞的……姐弟么。
囚于无双城那夜,尔容诉与他听的那个故事原来是这样的含义。
“公狐狸生下两只小狐狸,大的那只身体强健灵活好动,小的那只体弱多病精神恹恹。母狐狸想了好多法子,都没能使体弱的狐狸恢复康健,只得每日衔来各式仙草续其性命……”
难怪尔融与太女殿下在皇都之中将他藏得这样深、这样好,很难想象历经青丘之劫后他这样孱弱的妖灵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淳临是本宫从青丘寻到以后带回皇都的。”仿若是看出了熄炩的困惑,姬喻出声解释道,“本宫自幼体弱,淳临入府后曾数次救本宫性命,平生从未为恶,无论掌权使你是人……是妖,本宫恳请你不要伤害他。”
熄炩垂下了握剑的手,神色恍惚又无力,只见他微微牵动嘴角,声音低哑而又轻渺地说道,“殿下恕罪,从今往后熄炩不再是驭妖府的掌权使,我、我只想知道尔融她……现下身在何处?我想见她。”
姬喻与淳临闻言同是死一般地静默,他们彼此没有对望,面容却不约而同浮现一抹凄苦惨淡的意味。
熄炩不知怎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弱地不能连贯地说道,“太女殿下,她、她还活着,对吗?”
“国师她……”姬喻亦是艰难地吐字,“她在后院。”
话音未落,熄炩已经闪身离去。
姬喻身旁,淳临紧紧地捂住胸口,就要挣扎着起身,“殿下陪我去看看他,我记得许久以前爹娘曾替阿姊许过一门亲事,我怕他……”
掌权使同国师过去曾有婚约在身?
姬喻满腹疑惑,见淳临神色紧绷不似嬉闹,连忙搀扶他紧随熄炩赶到府中后院。
~
尔容的尸首是姬喻亲自命人收殓的。
她清楚地记得,那日清晨宫里来人宣告母皇遇刺,她第一反应是不信。且不说宫闱之中高手如云,她曾亲眼见母皇于皇家禁林围猎那些已成了精的虎豹,这世上孰人能伤她分毫?
直到她在淳临屋外见到已然没了生息的尔容。
她长发红衣已被一夜落雪覆没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闭上眼眸神色从容地合掌躺在雪地里,唇边带着抹浅淡笑意,远远看去像竟似是安详地熟睡了。
这一瞬,她不再追问因果,低声命人将府上的寒玉冰棺抬了出来。
那本是她替淳临备下的。
她想着若是淳临先她而去,便叫他在世间候她一候,待偿了母皇养育之恩,便与他合葬皇陵。
没成想,天意弄人,竟作此用。
熄炩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冰棺之前的,他茫然凝望着玉质冰棺里女人僵冷的面容,纵横的筋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下可怖地青紫交错着,胸前的伤口如同张开着的血盆大口,顷刻间吞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碧苍崖之巅,鹏鸟箬翎告诉他尔融或已不在世。
他不信。
皇都之内,皆传国师御敌身亡。
他还是不信。
直到此刻,她静静地躺在玉棺之中,如师傅毒发身死后一般僵冷青紫,熄炩却仍置若罔闻。他执拗地出声唤着冰棺里的女子,“你曾说待到大仇得报,便亲自来接我。如今我记起一切,来接你了。你醒过来看一看我,同我说说话,可好?”
玉棺里的残存尸骸自然不会回应他。
熄炩欲伸手去推玉棺,眼前却忽而闪过一道炫目的寒光,他飞快地闪身堪堪避过几乎要没入眼睑的鳞光。这些年虽生疏于做妖,但驭妖师的本能还是叫他快速地施咒钳制住了此刻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