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公宋羊
韩川从天书中学到了很多,有些技术看着太难,他学不来,比如说浸种。
还有些技术太费力,难以推广,连贵族的封田里都不一定采用,比如说据称殷商时伊尹就用过的区田法。他以前在别人家的书里也读到过,这是一种纯人力也能做到的精耕细作,但是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大,小农之家根本用不起。
粪肥的法子也有缺陷,现在只他自己用,能将整个桃溪里的粪尿都弄来堆肥,但等明年大家都学呢?粪便从哪来,这可是个难题。韩川一时也不去想那些,先将眼下事做好。
经过三个多月,堆在地头的粪土翻了几次,渐渐没了异味,成为天书中所说的可用的肥料。韩川种了水稻后,也果然将它们都用在了稻田里。
桃溪里的孩童们至今仍取笑韩信兄弟俩是拾粪郎,但成年人们却没有一个公开议论的,家家的眼睛都盯着韩川的稻田。拾粪郎?若是今年韩家水稻比他们的收成好,家家孩子都要去做个拾粪郎哩。
等到水稻沉甸甸地弯下了腰,里公宋羊又来拜访韩川了。
两个孩子挤挤挨挨地拥在身边不愿意走,好奇地要听宋羊与父亲说话。韩川便一手搂一个,跟里公说道:“堆肥不难,我还在接着做,想学的来学就好。只是明年大伙都学着堆肥,桃溪里哪有这许多人畜粪便可用呢?不知宋公有没有办法?”
宋羊来之前就想过,豪迈地笑道:“这有何难,我们离县城最近,我明天就去县里找人说,以后我们桃溪里出人,驾车挨家挨户去收。这样的肮脏之物,有人帮着处理,我就不信县里人不愿意给。”
至于回来怎么分,自然是看各家出力多少,然后稍稍匀一匀了。宋羊做事公道为人精明,知道这件事只顾自己牟利必是要被乡人骂的,顶多就是想自家能多分一点。
韩川却是在天书上读过一些秩事,待人口增加,每家能分到的土地减少,精耕细作取代了如今还比较粗犷的农事,那时候,从城里收粪尿卖给农人,这就是桩足以发家的大买卖了。不是类似里公这样的身份,恐怕还保不住。
当下倒不必谈那么多,里公有办法解决,那是最好。
从韩川这里探过口风,里中居民就不矜持了,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上门讨教。如果说隔年将垄沟翻转的法子增产还不算特别明显的话,再用上堆肥,乡人已经不像上次一样能耐心等到脱粒晾晒之后再打听了。
韩家稻田里的收成,简直肉眼可见——不,只要是熟练的老农,就算眼睛瞎了,用手掂一掂,都知道韩川的水稻产量必然不差,中田所产几乎与贵族最上等的田地持平了。
要知道韩川分到的田虽然不算太差,但也说不上好,平常的产量不过一石。这两年略有增加,也没到一石五。但今年,大家用眼睛给他估算,至少也有一石五!
这样种田的好手,不赶紧跟他学着弄起来,还想耽误什么!虽然先前大家心里都有怀疑,但个个都悄悄观察着呢,韩川这粪肥堆了有三个多月。现在倒是还早,可不现在就学起来,难道冬天里才现学现做么?
韩川原本准备雇个短工干活,这下也不用了,里公招呼了一声,十来个人纷纷表示要给他帮忙,韩川实在推不动,也知道这是人情往来,只得同意。
却不料水稻抢收完成后,宋羊又到他家里来了,这回却是来问宿麦的事。
“上次你说了要种麦,我心里就纳闷,哪有这时候种麦的。”宋羊笑得有些狡黠。韩川一想,还真是上次说漏嘴了,里公当时没提,却原来不是没注意,而是憋在心里呢。
“我就来问问,我今年能跟着你一起种么?”
韩川微觉诧异,却又没太奇怪。他堆肥的后期,宋羊也开始跟他学,这人能被推为里公,显然不是仅仅靠人缘好,而是胆大敢干,这么做似乎也正合其人之性。
“哈哈哈哈,宋兄不怕亏了收成,我又有什么不能的。”
宋羊听出来韩川的意思,会意一笑,连连表示若是有亏必然自己担当,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宋羊这才告辞。
炕土晒垡,施粪肥田,到韩川开始种麦的时候,乡人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时候对其他人来说已经进入农闲之时,终于有了时间来看稀奇。
这几年下来,尤其是今年水稻的收成,再没人怀疑韩川在农事上的权威。里公宋羊也跟着韩川播种,更是惹得不少人心动,有人就直接问道:“韩君,我现在跟你一起下种还行不行?”
“怕是不行。”韩川见不少人在田边看,干脆上了田梗,一起说个明白,“我这样种,一年就要种两季,没有之前的堆肥,田里的肥力不够。”
一句话说得众人叹起气来:“唉,没早跟着你堆肥,还是里公有脑子,什么都做在前面。”
“且前一季粮食收了,要赶紧翻耕土地,种过稻的水田更要炕土晒垡,麻烦得很呐,现在再动手定是来不及了。”
“哦哦。”众人应着,不敢再想,但还是不走,硬是围观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