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儿知道自己被卖了，爹娘哭着说没钱了，弟弟还要长身体。那天她死活不愿意和娘一起去，娘拉着她哭：“四儿啊，你要不去爹娘你弟弟就都活不下去了啊。”

四儿第一次看见娘在自己眼前掉眼泪，她伸手想帮娘擦。娘直接趁机抓住她的手喊丈夫拿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四儿被抗在背上，人道是5到6岁的小娃娃最是好卖，四儿却已经11岁了卖不出去。

娘说：“没用的，早知道就不生这么个赔钱玩意儿。”

四儿卖不出去，娘烦躁，四儿却开心。

娘正愁着，一个年轻汉子来了。

他皱眉说：“这娃娃我可以收，不过价格要打对折。”

娘也皱眉，思量了很久，不知是在想价格划算不划算还是其它。

最后她点了头，拿着银钱走的时候四儿一直在笼车里看着她走远。

娘从来不哭，但是那天哭着求四儿，四儿从来不哭但是那天看着娘走的时候也哭了。

刚来的她像一只没被驯服的虎，张牙咧嘴的怒瞪那些大汉。年轻大汉总喜欢对着她笑，似是压根不怕她这小毛孩子。

他总笑话四儿：“呦，小崽子又瞪我了。”

年轻大汉笑的欢快，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中年大汉则是被她扰的心烦意乱，打开笼门将她拎出，甩下响亮的一个巴掌。

四儿继续蹬，他继续扇。

到了吃饭的时候，四儿没饭。

年轻大汉说：“不瞪了，没力气了。”

四儿将自己缩在角落，不看年轻大汉的笑脸。“你看看这女娃娃，真是个硬脾气，有趣的很啊。”年轻大汉说。

“哼，没拔毛的小畜生。”中年大汉说。

笼子里越来越挤了，人也越来越多。孩童总是聒噪，哪怕不说话连呼吸声都显得声响过大。

中年大汉起初还会将不听话的拎出来揍一顿后来就不干了，后来直接寻一块黑布盖在笼子上。

人是视觉动物，看不见东西就会无比恐慌，分不清白天黑夜，时间都被缩成一个漫长无比的黑洞，哪怕周围走过一个人寂静中的脚步声都能把四儿吓个大跳。

四儿讨厌黑夜，一待在黑暗里头就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她困在里头每天在黑暗中摸索，恐慌与日俱增。

周围没声的时候她就害怕，就偷偷哭，哭的多了两个汉子就发现了。

年轻汉子拿出一块糖给她，她含在嘴里，哭声没了。身边的孩子舔着嘴唇也想要，学着四儿都开始放声嚎啕大哭。

中年汉子烦躁，骂道：“反了天了。”卷起衣袖作势要把他们揍一顿，他们这才安分些。

年轻大汉喂了一粒给四儿，自己口里含了一粒，笑眯眯。

中年汉子再三叮嘱：“别再喂这孩子东西吃了。”

年轻汉子“嗯”了一声，后来四儿再也没有糖了，时间久了她也不知道糖是什么味道，只记得糖很甜比大米饭还甜。只是大米饭是什么味道呢，她也忘了。

天气冷了，外头两人经常坐一起聊天，笼子里是寂静的。几个孩子瑟缩窝在一块，只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四儿在黑夜里总是想之前想娘，想家，想很多东西，想着想着就哭了。

家里冬天并不温暖，但是她想有片地方住，有个亲人在身边陪。

在这里每天她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安在黑夜悄然生长。她总是哭，起初年轻汉子还笑着哄她，到了后头两人眉毛都蹙起。

直到那一天，年轻汉子对他说：

“你知道你爹娘为什么把你卖了吗？”

“因为你爹娘没钱。因为你爹娘养不活你。”

“所以你要干嘛，你要赚银子，你要进个大户人家，你要进去赚钱，然后拿钱回去给你爹娘。”

“我们这是干嘛，就是给你卖了，把你卖到大户人家那里去。”

“你进去之后就能赚好多银子铜板，是不是啊？”

四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回去爹娘也养活不了自己，他们只会又哭喊着说；“四儿啊，家里没钱了啊，你弟弟还在长身体，你就再去卖一次吧，啊。”

中年汉子给了她个大巴掌，现实也给了她个大巴掌。

之前的假设，幻想一瞬间被击破。她突然哭不出来了，哭也没用啊，哭只会让人烦躁，让平日最爱笑的年轻汉子都不愿意再对她笑。

虽然人出生下来不是为了逗谁笑，但是她没家了，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活，汉子让她给人家当丫鬟，当丫鬟有钱，当丫鬟有吃有穿。那就去当丫鬟。她想通了，不哭了，年轻汉子也不皱眉了。

年轻汉子让她笑，四儿哈哈哈的大笑。汉子脸上也开始笑。

四儿知道卖了意味着什么，抱着缥缈的愿望她站在雪地上冲着对面的贵妇人露出自己的牙齿，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的贵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