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林烟:“?”
“不这样说,在阿姐你靠近他们的那一刻,就会被格杀勿论。”
兀里齐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林烟带着伤药和布条走到银狼铁骑中间,每个人依然静默地坐着,甚至眼睛都不曾看她一下,仿佛她是纯粹的空气。
诡异极了。
可是林烟又无法说服自己将他们看做怪物,虽然据说,银狼铁骑在长久的训练中早已失去了人性,可他们现在的样子,和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林烟将止血的伤药涂抹在一位银狼铁骑的手臂上。
对方岿然不动。
林烟试图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有的吧,”林烟说,“在你加入银狼铁骑之前,一定有一个名字的吧?”
“这是命令吗?”
“什么?”
“如果是命令,我必须回答。”
林烟叹了口气,“是命令,我命令你说出自己的名字。”
“弥立古。”
林烟噗嗤笑了一声。
弥立古,在柔然语里,是“摇曳的花儿”的意思。
再看看眼前这个魁梧的壮汉,违和得不是一星半点。
林烟拿出止血的绷带,将尾端打成了一个蝴蝶结,正巧脚边的草地上有一朵柔弱洁白的野花,她顺手将那朵花插在蝴蝶结的中心。
“谢谢你保护了我们,以后也请你多多照顾,花儿。”
“明白。”
弥立古迅速而冷静地回答。
林烟拎着药箱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你呢?叫什么名字?”她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玲乐从尸骨堆积的战场上捡回了自己的“镇山”,蹲在小河边清洗刀上的血污时,正看见兀里齐。
桀骜不驯的少年跪坐在河边,一遍又一遍,清洗自己手上的血污。
素来锐利如野兽的眼睛,在河水的倒影里,动荡又茫然。
玲乐停下脚。
“我打听了一下银狼铁骑的训练方式,”玲乐在河边坐下了,“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可笑,你们想把人变成野兽,但这是不可能的。”
兀里齐扬了扬下巴,“看那边。”
玲乐张望了一眼。
草原上春风微微,红衣的少女穿行在一群面无表情的木头中间,她的举止略显内向,但依然努力着与每个人交谈,可惜无论她说什么,每个人都回答得简短干脆,完全是一副执行命令的态度。
看不出任何“人”的情绪。
“骁勇善战的银狼铁骑,却久攻云城而不下,你想过为什么吗?”玲乐洗净刀上的血迹,“因为,人只有在想要守护什么的时候,才能真正变强。”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仁义道德吗?”
“不是,”玲乐将“镇山”横放在膝间,刀光凛冽,刃色无暇,“在中原,这叫做‘道心’。”
“什么是道心?”
“此生为何而仗剑,为何而杀人?找不到答案的人,不能拿起刀剑。我师父说过,江湖人,在刀剑出鞘的那一刻,是不能有所犹豫的,否则就是失了道心。”玲乐停顿半晌,“今天,你犹豫了。”
“他是狼主,也是父亲,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玲乐轻弹了一下刀刃,笑道:“兀里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老爹是个教书先生,他有一位特别的学生,从小,我就知道,家里人想让我和那位学生成婚,但我想着,连面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呢?于是,跟我老爹软磨硬泡了很久,他终于同意带我去见那位学生,不过,我要躲在屏风后面才行。”
“那位学生的身世很坎坷,他的阿爹娶了他的阿娘,其实只是为了谋夺他阿娘的家产,他的阿娘因此被害得家破人亡,甚至,他的阿爹最初都不希望他出生在这个世上。”
兀里齐的表情像是产生了一点共鸣。
“我去偷听的那天,老爹正在讲人伦纲常、仁爱忠孝,那个学生就问,他阿爹对他阿娘所做的一切,可算是仁、可算是爱?老爹回答他,有道是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父亲如何,为人子者,理应辞色温顺,宽而能恕。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点头受教?”
“不,”玲乐哈哈大笑,“他说他绝不宽恕。”
兀里齐:“……”
“这个回答把我老爹吓坏了,他再三劝导,但那位学生始终冥顽不化,他坚持对自己的阿爹不爱不恕,甚至扬言,若是自己的阿爹还活着,为了给阿娘报仇,弑父也无妨。”
“弑父?!”
“是吧,这在柔然是不是也很大逆不道?”玲乐托腮回忆,“可是他说,他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儿子,他只是他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