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北地已经入冬。
兀里齐从夕叶回来,林烟已在王帐外等他,笑眯眯地问:“特意亲自跑过去,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阿姐就别拿我取笑了,”兀里齐翻身下马,“这是景国的国书,七天后,会有迎亲使来接阿姐,从元河城入景,据说商容挺重视的,打算用景国最高的仪制。”
“最高的仪制,乃是由亲王充任使节,”林烟侧目,“景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从前没有,现在不是有一个吗?”兀里齐意味深长地微笑,“有一个,百姓泣涕相迎,跪了十里长街,却让皇帝铁青着脸,咬牙切齿,不得不厚封的一个亲王?”
“靖王商景昭,”林烟笑了笑,“商容应该不会让他来接我。”
“不,我觉得商容恰恰会让他来,让那位靖王殿下看看,自己从前的女人,如今却要另嫁他人,”兀里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笑意顿了顿,“阿姐,有件事,我想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林烟侧目,玩笑道:“看你的表情,商景昭娶妻生子了?”
兀里齐清了清嗓子,“之前,我们都以为,梅花落会让人失去记忆这件事,只是故事里的传闻,毕竟,也没人真的服用过那么多的梅花落。”
“商景昭忘了生命里最快乐的事情?”
“他好像……忘了你。”
林烟顿住了。
沉默良久,林烟说:“忘了也好。”
与兀里齐交代完草原上细碎繁琐的各项事宜,七日后,林烟着柔然盛装,由兀里齐护送,迎着朔北风雪,抵达了元河城。
城门洞开,景国的仪仗已等候多时。
一行官员打着伞,在北地的寒风里东倒西歪。
兀里齐嗤笑一声,“景国人这么怕冷吗?”
林烟翻身下马。
仪仗最前,折梅疏雪的伞面淡淡抬起,轻裘缓带的公子一身玄衣,长发被金簪束起,又被朔风吹散在雪色里,更衬得他眉眼冰冷如霜,他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只一眼,林烟便确信,他已经忘了她是谁。
在她第一次认识商景昭的时候,得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淡漠如烟尘的眼神。
林烟向他走去。
“奉王命,在此迎候柔然狼主。”
连寒暄都欠奉。
林烟笑了笑,“靖王殿下,一路辛苦。”
商景昭望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又望了一眼她身后的草原人,风雪中没有一个打伞,看来并不将这样寻常的细雪放在心上。
他收起伞,肩上发间,立刻落上一层薄雪。
兀里齐看见玲乐,扬声笑道:“到时候还要麻烦将军,将我阿姐毫发无伤地送回来,否则,将军也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
“景国并无他心,”商景昭冷冷打断他,“少狼主也不必在此大放厥词。”
兀里齐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望着他。
商景昭冷淡地开口:“请狼主更换车轿。”
林烟颔首垂眸,安静坐入了景国的马车。
马车启程,玲乐策马在前,直到将仪仗送出元河城,她是驻边守将,不能再送,林烟坐在马车中无所事事,便开始睡觉,走走停停,一直到黄昏时分,仪仗才终于抵达幽州驿馆。
晚饭很丰盛,林烟叫了随行的人一起。
“莫里,尝尝看,景国的糕点。”
“明白。”莫里点头,迅速吞咽了一枚糕点,“无毒,殿下请放心。”
林烟哭笑不得,“我不是让你验毒!只是让你尝尝!”
“尝什么?”
“尝它的味道!”
“甜味。”
“啊,气死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草原人到底是粗野,吃个饭都吵吵嚷嚷的。”景国的席上,几个官员正频频侧目,再看一眼上首沉默有仪的靖王殿下,一种优越和自豪简直油然而生。
“的确,柔然的狼主,也算有君王之尊,居然与下属同席而食,还如此调笑无忌,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正交头接耳,便见靖王放下碗筷,淡漠地望来一眼。
“丢人至极。”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说的不是柔然,而是他们。
几个官员被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惹得汗流浃背,连连告罪。
商景昭瞥了一眼热闹的席面,少女正殷勤地拿着一盘糕点,围着几个面无表情的银狼铁骑有说有笑,其他草原人笑得东倒西歪,边看热闹边起哄。
少女将一枚桂花酥塞进银狼铁骑的嘴里,饶有兴趣地问:“快说!这次是什么味道!”
然后,提前预判了一般,将食指比在对方的嘴前,“禁止回答是甜的!”
银狼铁骑迟钝地将糕点咽下去,迟钝地开口:“是……草和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