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到学校果然迟到了,天刚蒙蒙亮,昏沉的冬日清晨像被一口大锅罩在了头顶。
班主任陈日隆举着英语教材守在门口,19班的走廊上已经站了一排人,乐乐呵呵互相拱着玩。
记错了,今天是周三,英语早自习,陈日隆就跟记忆中一样,地中海瘦削身材,黑色大棉袄里头露出软软的白边衬衫领子。
他抬起手腕看表,扯起嗓子:“几点了!程雪灵!多大人了还让你爸送,你俩走在路上,我都分不清谁是爹!”
揣着三十大几岁内芯的程雪玲听到这话,其实没什么感觉,她咧嘴笑了下,十几年前的花季岁月如同走马灯,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尽头呼啸而来。
她以前就老跟陈日隆对着干,可是后来分班到文科,她受尽欺辱污蔑,只有陈日隆坚决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
老陈嘴是碎了点,但心肠是好的,这种人最难得,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教学质量堪忧,一口方言英语被学生在背地里笑话。
门口罚站的人群里,就有程雪灵的好姐妹,陶萱萱,她兴奋地扬手招呼:“灵灵,来我这站,我们待会一起出去买早饭!”
老陈瞪她一眼,在一排人墙前大发牢骚:“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吃成程雪灵,你们有人家的成绩吗?胡远你再笑!都上高中了,还一个个不收心,睡睡吃吃,下半年你们就要分班考了,摇到别人手上,看人家要不要你们!”
分班考试就是分科,每年理科班级数量都是文科的三倍,很多不爱学习的早早就选好学文。
而理科就不一样了,有几个特别出名的物理、数学高级教师,都有挑学生的权利,说是公平摇号分班,其实还得私下送礼、找人脉。
“下个礼拜就是马拉松呢,陈老师,程雪灵考试能给你积分,素质教育她可不行!”胡远清亮的少年音响起,程雪灵怔怔地寻找,目光迷茫,努力将人对上号。
不是忘记,而是时间蹉跎太久,旧人都变新人了,脸还是那张脸,声音、语调、表情,却早已经就被尘封。
胡远是个矮个子,满脸青春痘。
他也是程雪灵的初中同学,两人还算熟悉,后来他考进市里税务局,成了个满口官腔的圆滑油腻男,程雪灵因此敬而远之,胡远参加同学会时,还讽刺程雪灵傍上大款,就翻脸不认老同学了。
早晨的闹剧很快收场,老陈没真让大家罚站40分钟,过了一会儿,就放人进教室了。
程雪灵一改曾经活泼的性格,有些紧张,救星般地看到了多媒体讲台旁边的花名册,找到座位坐下,拿出书籍,假装背单词,实际默默观望同学们一张张稚嫩的脸庞。
在她看来,这群孩子……对,孩子,尚还拥有纯洁美好的心灵。
距离她遭受刻骨铭心的创伤,还剩一年。
下自习后陶萱萱拉她去买早点,程雪灵也想尽快融入环境之中,就答应了,学生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窝蜂涌向校门口。
“灵灵,你过了个寒假,怎么怪怪的。”
程雪灵不自然地捋着马尾辫:“太冷,我脸冻僵了,早上被老陈一骂,整个人清醒了。”作为哲学老师,随口糊弄一个初中毕业刚半年的小女生,简直太简单。
陶萱萱很瘦,脸颊却像两颗馒头,留着到眉毛的刘海,她家庭条件一般,程雪灵想了想,掏出两块钱买了两张三角辣饼子,递给她:“你吃吧,我不吃。”
饼子是刚从屉布下拿出来的,葱香阵阵,掺着几分辛辣的胡椒味,程雪灵青春期消化极佳的胃开始工作了,早上根本没吃饱,她现在看什么都馋。
卖饼叔一眼认出最高的程雪灵:“哟,大丫头来啦,今天胃口不好,只买两张?有你最喜欢的包菜豆腐馅饼,不来个?”
程雪灵汗颜,这饼叔实际才三十岁不到,听他亲昵地喊自己丫头好违和。
“在家吃过了。”她顺便跟陶萱萱解释,“今天的零钱要花完,否则我妈就不给我了,萱萱,你吃吧。”
不用她说,陶萱萱已经塞得像个小仓鼠了:“嗯嗯!”她直点头,跟程雪灵在校园里溜达,神秘兮兮分享她听到的八卦:“你上个礼拜回家,看没看到丁晓晴跟谁一起走?”
丁晓晴是谁?
程雪灵不动声色地把陶萱萱往路边拉了拉,一辆飞奔的捷安特自行车擦肩而过,留下一道剪着云边雾浪的残影。
风都似乎那个背影带活了。
是个男生,双腿蹬得飞快,戴了一顶阿迪达斯帽子,羽绒服款式很时尚,奶白色,并不显得臃肿,牛仔裤白球鞋,清新得像株白玉兰。
依稀知道这个人是谁,可程雪灵记不起他的名字,反而陶萱萱激动抱住程雪灵的胳膊:“韩愿!是韩愿啊!”她仰头,馒头颧骨堆得很喜庆。
她见程雪灵淡定得像个尼姑,不解道:“你怎么看见韩愿都不开心啊,灵灵,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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