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泪
看,“你试试,把它们向内推些。”
食土鬼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推?不是拔吗?”
“推,你拔不出来。”
钉禁之术,是让钉与物为一体,非入之而形之,再外施灵力使气密无隙,当然难以拔出,但钉内无灵力加封,往外拔不易,向内深入要容易许多,而一旦钉子知道自己是外物,法术就有了破除的缝隙。
食土鬼卯足了力气一个一个推钉子,严都平又指了指溺死鬼:“你说说那个小孩儿怎么回事儿。”
杨瞳竖起耳朵听,但什么也听不到。溺死鬼虽心有戚戚,说起这事儿来还是义愤填膺:“没见过那样阴毒的人!我们这儿久不来人的,但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前几日这个傻丫头来拜,我还以为运道要变呢,结果第二天就来了个猪狗不如的老虔婆,她抱着孩子来的,我还没看清什么,她就把孩子猛地扔在地上,恶狠狠逼问,问她家金银财宝藏在哪里,银票藏在哪里,她说就知道杨家一个比一个精,都是儿女亲家了,借点银子还要写欠条,四岁囫囵大的小屁孩儿,抓周开始就知道藏值钱的玩意儿,都饿两顿了还是嘴硬,是要抱着金山去死呢。小孩被她摔晕了,她掐腰骂了一阵子,扑上去又是打又是掐,然后一脚给她踢到了我那井边上,小孩没了动静,老虔婆以为自己把孩子踢死了,开始慌了想跑,可又折回来,摘孩子颈上的挂件,不过这孩子真是个有骨气的,她醒神的时候,玉坠子已经被老虔婆拽下来了,小孩照着那老太婆的手死命咬了一口,硬是夺了回来,老东西还要再抢,小孩直接把玉扔进井里头去了,她气得还要把小孩往井里扔呢!是老头儿遮了她的眼,没叫孩子落进井里。可小孩元气大伤,我们俩也没办法了,把她弄进大殿后,就没再管了。”
严都平听着,不时看看小药童,她拉着妹妹的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忽闪忽闪不知道看哪儿,这些话要是叫她听见,只怕又要哭。
供桌上,食土鬼卯足了力气推那三枚钉子,直到气喘吁吁,两股战战,才觉得三枚钉子都被自己推动了些:“殿下,您看成吗?”
严都平点点头:“可以了,多谢。”
食土鬼连连作揖:“不敢当,不敢当。”
“你们做得很好,可有心愿?”
食土鬼更加恭敬:“当真不敢,都是看两个孩子可怜。”
溺死鬼悄悄往前迈了一步:“殿下,可有法子叫溺死鬼身上干爽些?”
“难道都不想做人了?”
溺死鬼笑道:“老头是经过乱世的,他说早先的官家还像样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别看咱们这儿有钱的人家多,随便遭点事儿,富贵就成了云烟,不如做鬼,有口气就有口命,再说地府的规矩就是规矩,法度就是法度,比做人安心。”
严都平从地上捡起一根枯草递给溺死鬼:“倒是看得明白,亦可修行。”
溺死鬼接过枯草,身上干爽了不说,还得阎君亲口指点,感激涕零地跪地俯拜:“多谢殿下指点!”
严都平又教食土鬼弃了从前的吐纳之法,读《服气精义》,鬼以凡人之道修行,更易养气。
两个鬼千恩万谢着出去,杨瞳见道长久不说话,轻声问:“道长,他们还在吗?”
“出去了。”
“您方才是不是问了他们阿瞒的事情?”
“想知道?”
杨瞳握着妹妹的手,咬了咬唇:“我爹临走前,家财或捐或失,几已散尽,阿瞒打小藏的那点东西,她自己埋在一个地方,谁也不会告诉,那人问不出钱财,自然会对阿瞒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她连阿瞒的百福玉坠都不放过,阿瞒脖子上好深的勒痕……是我瞎了眼,竟将妹妹托付给那样的禽兽,该死的是我才对!”
严都平心想,什么都没告诉她呢就哭成这样,她该不是什么哭神转世吧:“和你想的差不多,坠子在井里,那人抢了又被你妹妹夺回来,自己扔进去的。”
杨瞳抹了把泪:“道长您看,这就是我们阿瞒,多厉害!”
“想报仇吗?”
“想,而且一定要!”
严都平轻笑:“你也不赖,小小年纪,挺厉害的。”
这时,殿里起了一阵风,吹落了泥像上久积的灰尘,现出原本的色彩,杨瞳在下首被灰迷了眼睛,揉了揉再看过去,泥像中竟走出一位翩翩少年,宽衣博袍,冕冠弁巾,完全不是泥像那样老人家的模样,英俊且贵气,身上好似还镀了一层光,莫不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气?
他便是这间庙宇供奉的神仙,萧山城隍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