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去去去,莫再发酒疯胡乱编排,人家吴小郎君是侯府贵客,小娘子关照贵客也被你们拿来胡说?卫国公府又哪是随意能攀扯关系的门第,小心被人听去惹来祸端。”
话越说越多,也越来越不着边际,甚至扯出陈年隐事,年长的门生赶紧出来制止,众人才冷静下来。
而突然间的静默也让一群人意识到,方才他们争论半天的当事人之一李晏清,一直坐在席间不发一语。
他一手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酒杯边缘,俊俏眼眸抬起,扫着不远处。
酒气氤氲的眼底晦暗不明,叫人全然捕捉不到里头那抹翩跹的倩影。
赵凝先前随赵志绕去各桌致辞,此刻正站在邻桌的位置。
她紧跟赵志身后,不说话,一双眼眸盈满光华回应着那些门生。
底下的一双手,却在百无聊赖地玩弄自己的裙边。
她本就不必花心思在这些场合应酬。
不过她光静静站在那里瞅着人,便已足够叫人沉溺其间,浮想联翩。
但李晏清能清明地看透她眼里的空洞,知道她显然对那些人都提不起分毫兴趣。
唯独,她偶尔会朝他这里飘来一眼,落了水的明眸撞进他视线时,会惶惶躲藏到鸦睫之下。
是莽撞又灵动的小鹿。
那不容任何人成为主人、随来随往的小鹿也会有为人停驻的时刻。
恰如当年,她无视王公子弟追求,越过一众门生,却来到他身前与他说话一般——
眼里始终只瞧得见他。
哪怕如今失忆,她眼里也只看的见他。
有人让李晏清说句话。
他这才回神,起身道:“你们方才说的无错,一切错在李某自身,李某虚心接受所有批点,然请诸位莫在背后编排赵小娘子,牵扯无关人士。修典在即,切莫因李某的小事分心,伤了彼此和气。”
赵凝对他满是欣赏,无错。郎才女貌是件美事,无错。
至于吴曜,一个全凭父兄拼死沙场博来的功名苟安于长安的纨绔子,门第再高又如何,他到底入不了,又怎么能入得了赵凝的眼?
自然是个过客,是无关人士。
错就错在他李晏清先前竟真的担忧起赵凝会不会就此与他形同陌路。
昨日他还有意试探过她,隐隐察觉到她并未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很快,她又会是那个只围着他转的赵凝。
他相信,他等得起。
李晏清再说了几句圆场话,便爽快地饮下手中的清酒,眼尾迅速洇上一道艳丽的绯红。
如此同桌之人不再为难他,加上赵凝此时在邻桌旁突然开口说了几句话。
没了方才的吵闹,她那细声软语偶尔传来一两句,众人才后知后觉,先前那些闲言碎语也不知有无被她听去,很快默契地将话题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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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宴罢,赵凝松了口气,李晏清将有大半段日子在外忙碌,分不出神,他们也碰不到面。
然而她仅仅只能松那么一口气而已。
如今的形势仍旧照着前世在转,后续的事也非她一己之力轻易能够改变。
留给她喘息挽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一大早,赵凝穿戴好一身窄袖短衫长裤骑装去找赵志。
昨日送行宴上,她尽心尽力协助赵志,总算换得他一声应允,教她骑马。
由着体弱,她打小便与激烈的体力活动无缘,志趣只有那琴棋书画。
骑马这种事绝不可能出现在她日常起居里。
今日她穿身上的女子骑装都是昨夜托奴仆临时出府买的。
买得匆忙,奴仆按着过去的尺码大致估算了下,带回来给赵凝一穿,小不少。
尤其胸襟勒得她喘不过气。
受罪太久,赵凝放下马鞭,坐到凉棚里透气。
赵志在马场转了好几圈,总算想起她这个姐姐,跑进凉棚来关心她。
赵凝睨了他一眼,垂下头。
“怎么了?”赵志感受到赵凝的低迷,凑过去问她,“骑马,是不是很累?”
赵凝没说话。
赵志在她旁边坐下,开始念她不早听劝,骑马非她能吃消,“阿姐今日感受过便足够了,明日起就别惦记骑马了,好不?”
赵志说完,安抚般朝她笑了笑。
“阿姐不累的。”赵凝抬眸倏然道,“我一整日都未曾摸到马背,何来累不累,又何来感受过?我是怕……你根本不打算教我骑马。”
赵志闻言,蹙眉“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赵凝已倒豆子般接上:“阿弟全程自顾自上马试马,转了数圈,好不逍遥自在,却只将阿姐我交托给你的奴婢,干晾在角落里瞪着马瞧。”
她说着,侧过半边娇颜,雾浓浓的长睫簌簌抖颤,若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