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
小沉婚后不久,便辞去幼儿园的职务,专心一意做一个幸福的家庭主妇。除了照料丈夫和相继降生到这个优裕家庭的两个孩子,她最大的任务就是保养,以最大限度地延长自己的青春和美貌。
她对自己一双玉手的养护,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当她走进厨房开始做菜的时候,第一道工序便是戴上手套。尽管佩戴手套后干起活来不那么自如,可是为了十指不长硬茧,她还是严格地自律——戴手套之前决不做任何家务,无论是烹饪还是打扫卫生。
在家中也许只能举出一项她不戴手套而进行的事情——那便是弹钢琴。当她的纤纤十指在黑白键上如雨点般跳跃游走时,气岸常常为之深深陶醉。
双休日里,他们不再像谈恋爱时一样上茶艺馆、酒吧或西餐厅,他们举家坐上气岸的小汽车,到乡间去野餐。
孩子们如雨后春笋般迅速长大,育儿费用也在不知不觉中猛增。她把长女阿韵送去学舞蹈。当望见女儿对着墙镜作出各种优美的舞蹈动作,她不能不陶醉在当一个母亲的自豪与幸福里。她把长子小兵送去学击剑。当看见小兵像一个贵族一样侧立,两脚成直角,脚跟相靠,手臂伸直与身体成45度角,或是用剑尖接触对手,手腕迅速作顺时针旋转,使剑尖划劈对手时,她感动得泪光闪闪,为上天赐予她如此英姿勃勃的孩子而感激涕零。
气岸感到爱妻近来胃口不振,情绪容易波动。在一个孩子们都上了床的深夜,他关切地问妻子:“你是不是有孕了?”
“你怎么晓得?”小沉笑着反问。
“我对你的了解,就像你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对你的了解一样真切。”气岸也笑着回答。
“我想吃桃子。”小沉忽然说。
“好,我立刻去买。”气岸如奉了圣旨般起身道。
“我不要吃水果店里卖的桃子,我只想吃乡下果园里从桃树上刚摘下来的熟桃子。”孕妇任性地说。
气岸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热切地回应:“明天就是星期六,天一亮,我就开车载你和孩子们去隆都镇后溪村摘鲜桃。”
他们的车子从宽阔平整的柏油路驶向狭窄的水泥路面,接着驶上曲折而崎岖的沙砾小道,这表示目的地到了。展示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大片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桃园,让他们以为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但是当他们站到果树下细看时,发现挂在枝头的桃子居多是七八成熟的。因为农人根据“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八成收”的农谚,将快熟透的桃子采摘下来,留在树上的几乎都是还未成熟的。
气岸怀着不肯放弃的心情在一望无垠的果园里转悠,终于发现有十来棵桃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般的熟透了的桃子。桃树下坐着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得像一只猫的婴儿,看不清是男婴还是女婴。
气岸走近瞎婆子,彬彬有礼地问:“老奶奶,这片桃林是你家的吗?”
“没错。”老媪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能从这些树上摘些桃子,再向你买下来吗?”
“摘桃子的工具坏了。如果你愿意冒着摔断腿的危险爬上树去摘,就随你摘吧。”老媪依旧有气无力地说。
气岸得到了应允,劲头十足地爬上一株果实累累的桃树。不惯于爬山涉水的他动作有些笨拙、吃力。
“这城里人为啥这么瞎折腾呀?”老婆子张开掉光了牙齿的嘴巴自言自语。
“为了我想吃桃子。”小沉带着骄傲而又心虚的矛盾心情说。
“噢,你这不得好报的妖娆姿娘,把你老公迷得神魂颠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瞎婆子忽然恶狠狠地高声诅咒道。
小沉听了心凉了半截。当气岸摘了成袋的红桃子回到妻子与老媪身边时,小沉让丈夫在应付的钱额之外又给了瞎婆子一张十元钱,企图化解老妇人内心的歹毒。但老媪望着这一小伙衣着入时的游玩的城里人的背影,以比刚才强烈十倍的歹毒骂道:“妖娆的姿娘不得好死!”她将从气岸手里得到的钱塞进碎花布底裤的暗袋里,然后用手驱赶聚集在她怀中的婴孩身上的苍蝇,跌入半睡眠半回忆的境地里。
小沉穿着贵重的天蓝色真丝孕妇裙,走过邻近家的一所二元店。当她走过此类特价商品店时,总是怀着好奇的心情打量堆积在店里的那些外形花俏俗气、质量低劣的小商品,同时以同情及由遥远的距离感造成的冷漠的心态打量那些进进出出、仔细对比着货品性能的囊中羞涩的家庭主妇。就在这种好奇而冷漠的打量中,她看见了一张虽经历岁月的沧桑却仍熟识的脸,而那早衰的少妇也认出了小沉。这一对昔日的中学女同学惊喜地走到一起,互相问候。在寒暄中,小沉得知对方的丈夫也是一个大公司的财务经理,月薪八千,但家中有三个小孩,最大的孩子正在念大学,每月需寄给他一千元的膳费,家庭经济抓襟见肘,每买一点东西都得精打细算。小沉奇怪自己的丈夫也是财务经理,每月仅家用一项就交给她一万五千元,还不时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