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卧室内,只有一张简单的一米二的小床,铺着浅蓝色格子床单,床上用木杆撑着一个白色的蚊帐,蚊帐有些旧,有些地方破了洞,又用线给缝合了起来。
水泥的地面上很是干净,只有一堆堆书籍,用麻绳捆着,整齐的摞在墙角。
一张半旧的木头书桌,枣红色的桌面因为年岁日久有些斑驳。
桑榆坐在书桌前,给自己受伤的手涂着碘伏,有些刺痛,她倒吸了两口气。
涂完后,她拿起信封,自言自语道:
“爸爸,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你不是在上海,那你在哪里?”
桑榆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铁盒,铁盒是暗红色的,上面有大团的花朵,上面写着“中秋团圆”四个黄色的字,是个月饼盒,边上的漆掉了一些。
她打开铁盒,里面是满满一叠的信件,桑榆缓缓打开一封信件,看着里面的内容。
信件:阿榆,近来一切都还好吗,你喜欢樱花,最近樱花一开,便格外想你,记得你初二时做的樱花糕,因为放糖放的太多招了一屋子蚂蚁,不知今年有做吗,上海也有樱花糕,却和你做的味道不一样。附樱花花瓣书签,希望我的阿榆也能和樱花一样,顽强生长,心向光明,热烈而幸福。记得照顾好自己,勿念。
桑榆打开另一页信纸。
信件:阿榆,白驹过隙,岁月如矢,转眼你已17,很遗憾生日的时候不能陪你左右,千万盼你原谅。最近白城天气骤降,少吃冰饮,不要贪凉,你小时候一吃冰饮就拉肚子,所以千万注意身体,不要让人为你担心。爸爸虽人在远方,却时时记挂于你,昨日在市场看到竹蜻蜓,觉得你会喜欢,万自珍重,勿念。
桑榆看着信件,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拿起竹蜻蜓,自言自语道:
“爸爸,你在哪里,这真的是你嘛?”
崔清与回家后,就一直在客厅发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发呆。
崔静彤穿着一身睡衣到冰箱拿饮料,看崔清与呆愣楞的样子,不由有些好奇,连看他好几眼。
崔清与问:“研学营的报名表还有嘛?”
崔静彤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他的真诚性,不是在消遣他,顿时两眼放光。
“那必须有啊!”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渴望长大,可真的长大后,我们又开始怀念从前,也许我们怀念的根本不是从前的那些时光,而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关系,关于亲友,关于爱。
桑榆做梦了,梦到了以前的父亲,梦到了以前的严秦。
梦到父亲背着自己上小学,那时候村里的道路还是石子路,道路两边都是茂密的老树,知了叫个不停,她在父亲的背上左右不停的动来动去,闪躲着从树上吐丝垂落的软体小虫。
梦到她不小心打坏了爸妈结婚时买的穿衣镜,她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父亲丝毫没有怪她,还用碎掉的镜子给她做了一个万花筒逗她开心。
梦到父亲拖着板车去卖棉花,她躺在装棉花的布袋子上,一片一片数过的卷积云。
梦到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己从学校回来,车轱辘轧过铺着灰砖的人行道时,溅了自己一裤脚的泥水。
她还梦到了严秦,梦到严秦给她抓梨树上的铁牯牛,她的好奇和害怕,梦到和他一起荡过的秋千,和他一起在水塘里钓过的小龙虾,和他去别人的地里偷豌豆,一起放风筝,一起看带着火烧云的晚霞。
梦到严秦在父亲面前拍着稚嫩的胸脯保证,说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她……
记忆如此美好,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桑榆,你爸失踪了!”
骤然惊醒!
桑榆满头大汗的睁开眼,坐起身,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努力平复着梦境遗留的余韵,美好的、可怕的。
阳光穿过窗棂,照射在桑榆苍白的脸颊上,桑榆低着头,两扇睫毛像是无处栖息的蝴蝶,微微颤动。
门外依稀传来外婆小声的啜泣声,桑榆掀了被子,赶紧下床。
桑榆跑到外婆房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外婆摔倒在地上,一直呜呜呜的哭。床上,衣服上,地上都是黄色的污渍,空气中是明显的大小便混合的臭味。
“外婆!”
桑榆连忙跑过去,要扶外婆起来,外婆却并不配合,只是不停的哭。
“囡囡,对不起……我只是想下来坐轮椅去茅厕……”
外婆闹肚子,可桑母不在,桑榆还在睡觉没听见外婆叫她,就想自己下床坐轮椅里,却没想到风烛残年的身躯,根本无法在双腿瘫痪的情况下,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于是摔下了床。
老人家哭的泣不成声,因为羞耻、因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隔壁院子里的收音机传来健康栏目的声音。
“阿尔兹海默症第二阶段的临床表现为,记忆受损严重,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