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天涯海角，别后难逢

大兴四年，闰三月，冯弘正式派使节提出和亲，将幼女冯棠嫁予拓跋焘为妃，北魏应允。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天气越来越暖和，宫里的桃花树早先曾被砍断，如今茬口处却又坚强的钻出几只芽来。

冯棠一大早就被嚒嚒叫着起来梳妆打扮，离北魏不知还有多远，就已经先让她穿上了嫁衣，又戴上满头珠翠，沉甸甸的晃着。

冯弘怕她跑了，当朝国君竟一直在外厅候着。冯棠全程不发一言，她既然来了，就不会再回去了。

而她的母亲——慕容皇后，冯棠只在刚入宫时见过她一次，距上次见面只过了不到一月，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一直到出嫁这日，哪怕冯棠即将出宫嫁入北魏，她也未曾露过面。

梳妆完毕，宫门外的送亲队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嫁妆有十余辆，护送的宫人侍卫也有几十人，却都鸦雀无声，异常沉默，只有敲锣、吹号的声音刺耳的响着。

冯弘倒是高高兴兴的，又嘱咐了几句。冯棠也不应声，只快速上了马车。

朝阳城离北魏都城平城尚有十几日的路程。

出发的前几日，冯棠总忍不住向后看，和亲一事已经公布天下，到了现在，思归他们总该知道了。冯棠既希望他来，又希望他不要来。

直到真正离开北燕境内那日，冯棠也再未见到思归。后来她就不再往后看了，一心只想着前路。

她本是舞刀弄剑的性子，如今却要嫁入宫廷去，要整日里与后妃勾心斗角。父皇难道不怕我行刺吗？父皇也许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在他心里，女人凡是嫁作人妇，自然全是母后那种，一心为夫君或娘家着想。如果是少年的我，也许早就准备好了匕首，今天要么刺死拓跋焘，要么刺死自己。

冯棠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反而觉得还是当时更可爱一些。也许是北魏真有一种魔力，还没真正进入平城，冯棠就已经止不住自己的心绪发散，开始回想起过去，又或者是思考未来。

平城的街上热闹极了，货郎、商贩们挑着担沿街叫卖，姑娘、小姐们随意的在街头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时不时还有莽撞的少年纵马在闹市里横冲直撞，被城卫军拦下，还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没过一会儿，又开始灰溜溜的作揖道歉……好一座鲜活的城市。

冯棠的车架一入城，就有北魏官员迎接，她并未被立即宣召进宫，而是连带着车架一同被安排在了平日里使节来访所住的四夷馆。

此时的四夷馆恐怕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来自各族的适龄贵族少女、公主们都汇集在此地，要么嫁予魏帝为嫔妃，要么嫁给王公贵戚，最不济也要带个驸马之类的回去。

冯棠要去燕国于此的院落，不得不路过正殿。里面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不少贵族少女，众人见她盛装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架队，都围上来瞧热闹。又听闻她是来和亲的北燕公主，又唯恐避之不及。冯棠也懒得同她们虚与委蛇。

就这样等了几日，魏帝终于宣她进宫。

进殿见礼后，冯棠一直目不斜视的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砖，任他们说些什么也不抬头。皇帝似乎对她这位亡国公主也并无多大兴趣，一句话也没问，直接将她安排给皇后。

皇后温婉端庄，并未难为她，还慰问了几句她的旧国和平日的喜好。后来又提起陛下平常日理万机，即便进了宫也不一定能见到。冯棠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她被安排住在了锦云殿，虽是和亲公主，却没有位份，只住在偏殿。主殿是正受宠的丽夫人，她是北魏镇北将军之女，容貌昳丽，为人骄纵跋扈。见冯棠住进来，平日里常有些让人寻衅滋事的举动。冯棠只当她是朵带刺娇花，并不放在心上。

侧殿院里恰好种了几株海棠，冯棠见着，直想起朝阳寺后山的桃树和埋在树下的桃花酒，去年春天事忙忘了喝，现在倒是有空了，可惜没机会喝了。

进宫两个多月，魏帝也不曾来过，冯棠倒乐得清闲。每日里做些木工活，还自制了几把木剑，平日里在自己院子里耍耍，倒也自在，只是时常想起思归他们，不知道她走后思归能不能服众，也不知道朝阳军怎么样了。

冯棠平日里也不出宫交际，想来想去，她北魏的熟人也只有叛逃的三位兄长及其亲眷，她们也不可能来看望。倒是有些妃嫔，闲的无聊，要过来讽刺她两句。

一日里，冯棠正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舞剑，海棠花正随她的剑势起舞，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掌声，竟是魏帝来了，旁边还跟着一脸惊愕的丽夫人。

魏帝一向好武轻文，见她有几分学武的底子，直夸赞她的剑舞。又得知她名为棠，见满树海棠飘落，更当场封她为棠嫔。嫔只在夫人之下，按理说不合规制，但魏帝威信之旺，竟无人敢置喙。

自那日起，魏帝日日皆来锦云殿，有时留宿，有时只是来看看剑舞。冯棠性子乖张，又自由惯了，并不会曲意逢迎那一套，魏帝也不恼，反倒颇为喜欢，对她宠爱备至。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