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重逢

都是一个念头。

“我要去看看。”

云逍画室其实很好找。

拐几个弯，一座灰白色欧式楼房跃入眼帘，在一片绿树红墙中显得很是别致。

这是一座四层的教学楼，顶层挑高，巨大的落地窗，墙上挂了个铭牌，上面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云逍画室。

陆老师的工作室就在这一层。

大楼间或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进去，走出来，他们青春的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令人向往。

如果我没有转学，继续跟着他学下去，会不会也成为其中一员？那我就能像从前一样，夹着画板，一步一跳轻盈地走进大楼，来到画室门口，检查整理一番后，轻轻推开门……

我会再次看到宽敞的空间里沐光而立的老师，他微卷的齐耳黑发梳到脑后，露出睿智的额头，雪山般的面容肃穆沉静，琥珀色的眼珠放射出激情的光芒，全神贯注在笔下线条色彩的世界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绝缘。

一，二，三……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我的双脚已经踏进大楼，走上一级级的台阶了。

我真的很想看看他的画室，一眼就好。

楼道里很安静，墙上的大圆窗里满目葱茏，黑铁护栏上的白橡木扶手微凉，水泥灰路面踏上去脚步声很轻，四层楼梯走得飞快。

转眼间我来到了长廊上。“云逍画室”的招牌越来越近，我不由越走越慢，在不到十米的地方，我驻足凝视，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心头微微刺痛。我半掩住脸，越走越快。

我曾亲口承诺，再不来打扰陆老师和他的学生，此刻我在干什么！

记不清多少个无眠的夜里，我一次次告诫自己忘掉过去，劝表哥的那句“向前看”，我对自己不知说多少遍。

生活总要继续啊……

“哎呦”、“哗啦”，猝不及防，我撞到一个人，手里的袋子摔到地上，画笔、颜料、画册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低着头边连连道歉，边狼狈地捡着东西，忽然听到低低的笑声，不禁一愣。

被撞的竟然是火车上的那个人。他已换了一身浅杏色休闲西装，内搭黑色印花圆领衫，带着墨镜，英挺帅气，唇角上扬，仿佛背着光，挡在我面前。

这世界真小。

“你也去找陆老师？”他捡起一管颜料，“你是他的学生？”

“不，不是，我……走错楼了。”我挤出一丝礼貌的笑容，伸手去接，他却并没有递给我的意思。

“走错楼了？”他摘下墨镜，站起身，审视的目光打量我。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如黑曜石，整个人俊逸非凡。火车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浮现。

我不由后退一步，防御性地抬起胳膊挡在身前，他微怔，目光闪了闪，向前伸出了手。

我接过颜料，低头屏气前行。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又笑了。

“这么急着走，还来干什么？你男朋友催你了？”他语带讥讽。

我脚步一滞。

“还是怕陆老师影响你的名声？”冰冷的声音。

我猛然抬头。

“你是……？”我欲言又止。

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一张相像但更为年轻的面庞浮现在脑海，但我不敢相信。因为眼前的人笼罩着一层暴风骤雨降临前的凝重的阴霾，而我记忆中的人温煦如玉，即使偶尔有低落忧郁的时候，也能很快驱散乌云，一派霁月光风。

“不会连我名字都忘了吧？”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敌意的表情，声音又冷又硬，“我可是一直记得你呢，姜寻！”

我的名字简直是被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是你！”

我不由捏紧了颜料，两手不自觉地握拳，震惊得往后退了退。没想到还会再次遇见他，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没想到他对我有这么重的敌意。

我也设想过重逢的场景，有喜悦，有怅然，有释怀，却从没有想过会有仇怨。

一阵尴尬的僵持过后，我回过神来。

既然见面了，就应该像个成年人那样体面的寒暄，然后说再见吧。

我深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一下刘海，努力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

“我当然记得你，顾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