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情可待成追忆
高耸的屋脊下,大红色的灯笼一排排地亮着,光晕打在下檐端的套兽上,照出了一度数年、几经风霜的沧桑。
窗棂上贴着莲莲有鱼、岁寒三友、双喜临门等象征吉祥的剪纸。
远远的,一只鲤鱼花灯飘来,忽上忽下,磕磕绊绊的,后面追跟着几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
红灯笼,红剪纸,红色的鱼花灯……
雪还未化干净,夜晚清寂得很,连这喜庆都安安静静,了无声息。
大丫鬟绿蕊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二公子……”
她面前的小孩却大喝一声,“让开!”他把手里的花灯扔了过去,抬脚继续往里冲。
绿蕊忙不迭地接住,这个空档,身后的门就被小男孩推开了。
这花灯用得是上好的绫绢,鲤鱼模样是绣上去的,颜色艳丽活泼。绿蕊小心翼翼地查看一番,幸好,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完好无损。
后面追着过来的一群人也到了。
绿蕊恍若未见,转身合了门,继续挡在前面。
姑娘的屋子,二公子是主子,又是姑娘名义上的嫡亲弟弟,她拦不住,姑娘不会怪罪。可这几个,不过是因着年纪小,陪着二公子玩乐罢了,绿蕊连个眼神都没给。
几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向绿蕊见了礼,垂手在门外候着了。
他一路跑进内间。
屋子里很暖和,地上铺着花开富贵的深红色绒毯,三足鸟兽香炉里,悠哉悠哉地腾飞着白烟。
拔步床被放下的白纱帐遮了大半。纱帐上空谷幽兰的图案因为没垂展开,露得颇有几分曲折。
床帐垂着,床上却没有人。
他进来的时候,一个白衣倩影在屋中央站着。少女身子纤细,三千黑发,不着一物,垂绦般铺在身后;素白的长裙上看不出一点装饰,敞口广袖,宛若是青天羽衣,只待一阵风来,便能飘逸惊鸿。
听到动静,少女侧过头,莹白的小脸似是巴掌大小,眼神轻飘飘的。
一眼望去气质最浓,像是倒影在清水里那抹即将飞升的白月光,皎洁透亮,清灵动人,不沾一丝烟火。
他记得,天色一寸一寸渐暗,小雪飘落之声忽远忽近,灯火一盏一盏渐明,府邸里来来回回有很多人。
他用一提鲤鱼灯,铺开了那个夜场。
一场相见,一场告别。
他抱着她,在最贴近她的地方咕哝他的委屈,如今想来,那时候,其实已经隔着她很远很远。
那一年的冬天,夹着一段不知天高地厚的风,偷偷藏匿了那一夜的寂寥真心。
她叮嘱他,所有的东西是否备齐。
她轻声呢喃的那一句,“对不起。”
她安排的是他的前程,千山万水,极尽周详,只是再无她轻柔的声音,温软的手,在他每一次失意的时候,给他最香暖的怀抱。
刀光剑影,她再无力坚持下去……所以,她以一死给他铺上最后的路。
啪嗒一声,墨汁滴落,很快,干净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团黑色。
旁边的少年打趣道,“谨之,听闻你素爱兰花,这大冬天的,开花可不容易啊。我这大老远的特意送来,结果你连个画儿都画不出来……”
顾天瑜,字谨之,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瞥了少年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少年是歧州姚家大房的嫡次子,姚宝昌。
姚家在歧州,算得上是土皇帝,大房嫡长子体弱多病,二十年如一日的药罐子,生了嫡长子之后,四年后才盼来嫡次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一只小霸王。
幸而没有过于溺爱,姚宝昌身上还是有几分本事。
自几年前归顺后,姚宝昌之父被封为歧安伯,姚宝昌也成了世子,算是新贵。
晏朝成立不过几十年,却已经历了四位皇帝。
如今这位昭远皇也不过来了坐了区区四年皇位。
“出去赏个雪?”姚世子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做东?”
顾天瑜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姚宝昌承受不住,干笑两声。
他平生只两大爱好:酒和武,和顾天瑜是不打不相识,之后关系渐佳,他也知道自己做不来雅士赏雪那一套。姚世子慢吞吞解释道,“其实是听说欧阳……”
顾天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谨之,虽说他家有错在先,可这么多年了,你再不依不饶下去,受苦的就是你了。”
不说欧阳将军这几年的军功,还有与之而结识的兄弟和赢得的君心,就是目前还与顾天瑜同□□忾的那些人,总有一天,也会嫌他得理不饶人。
姚宝昌敛了玩笑神色,语重心长地说,“你阿姐若是看到你这样,定是会伤心的。”
顾天瑜抬了抬手,袖子落下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