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夫妻

“喂。”

不耐烦的男声，突然在我头顶响起。

我一激灵，梦里烤鸭的香气消散了。

睁开眼，贺子衿已经站在床尾，穿戴得整整齐齐。

不等我开口骂他扰人清梦，他见我已然醒转，便转身从卧房门口，施施然离去了。

小侍女在门外恭候已久，立刻碎步跑上前，替我取出一套新衣。

“夫人今天要亲自下厨，我们都很期待呢。”小侍女一边帮我挽着发髻，一边摇头晃脑地说，就跟现代的中学生背书似的。

水红色的衣裙，看起来煞是可爱，也喜气洋洋的。

但我的心情，远没有那么美好。

“今天下厨，”我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小侍女，“这一项就不能跳过么？”

小侍女脸色一白，快快地摇了两下头：“心莲听说，礼成第二日，夫人不下厨，以后生活会不和睦的。”

一副被那些封建遗毒吓得不轻的样子。

我刚想破口大骂，给她来上一场现代化教育，却蓦地心生一计。

不由得暗自发笑，也就没打断她为我整理妆容的工作，只轻巧地换了个话题：“心莲，你是一直在贺府么？”

“心莲很小就来到了府上，”心莲看上去不过十四岁，声音还带着童稚的感觉，“夫人刚过来，可能不太习惯，我们不称这里为贺府。”

“嗯？”疑问刚出口，我马上就想起，贺子衿身份敏感，确实不好以姓氏来称呼这座宅邸。

“它的名字是，”心莲仔细地打理着我的头发，“从诲居。”

从诲？跟从谁的教诲？

这名字不仅不好听，还隐隐怀着一丝恶意。

梳洗完毕，心莲扶着我穿过庭院。

天刚蒙蒙亮。清晨的气温微凉，似乎是七八月的感觉，和书外的冬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倚着游廊的彩绘长柱，我远远地望见了一片金顶，巍峨地矗立。

剡朝皇宫。

不知在这个时空，尚未相遇的李玄晏，如今身在何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家建筑，兴致勃勃地远眺了一会。心莲却是司空见惯，耐着性子陪我站了一会，便轻声开口道：“夫人，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那个……有吃的么？”我被清晨的风一吹，立刻感到饥肠辘辘。

“你瞧你，这点饿都挨不了，还想着逃跑？”

脚步声响起，语气带着点讥诮的意味。

我转过头。

晨光微熹，贺子衿站在金灿灿的光斑里。

长身玉立，白衣临风。

这件衣服的做工很是考究，像我这种对中式服装研究不多的学生，都能看出来，那是极为上乘的料子。

明明在小说里，他身上总是套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衣，走街串巷，喝醉以后还会变得更加脏污。

莫不成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故事线，让什么事情提前发生在了他身上？

庭院正中的亭子里，支着一张雅致的小桌，上有两层的漆木食盒。

他偏偏煞风景，嘴里还在抱怨着：“女人打扮就是慢。”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向亭子，故意坐在他对面，让两人之间隔了一整张桌子。

心莲打开食盒，一样样地取出两碗清粥、素鸡、油笋、江南咸鸭蛋，一面问道：“夫人，您要些什么食材，我们现在就去帮您买回来。”

眼珠滴溜溜一转，我掰着指头一个个数道：“城南今早摘的菜、城北农户散养的鸡、城东的活鱼、城西的……”

“什么东南西北的，”贺子衿皱着眉打断我，“一下子要这么多东西，你在御膳房进修过么？”

“人家不过是想让你看看大家闺秀的本事，”我斜了他一眼，嘴上却还是万种柔情，故意娇滴滴地喊道，“夫君。”

“哦——？”

贺子衿举着筷子的手平稳地伸向小菜，深褐色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暧昧地拖长了声音。

一副等着看我笑话的样子，根本没有被我突如其来的称呼打乱动作。

于是我不再理他，继续指挥着心莲：“还要城西的点心，天香斋的。”

天香斋是整本书中最豪华的食肆，点心的价格自然也极为昂贵。我才不管它的味道如何，反正都要和离了，不如趁走动不了的这十天半月，狠狠宰贺子衿一顿！

我边喝粥边密谋，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

清粥热气袅袅，小菜鲜香可口。想不到小小的从诲居里，也有了不起的掌勺。

心莲刚刚走远，贺子衿啪地一声按下竹箸，在桌子对面看着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像生气的样子，却也并不友善。

“洗手作羹汤呀。”我笑嘻嘻地回答，又在心里修改了一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