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单凝和潘君宙在自己那间小会议室里等待。

这间会议室没有窗户，冷冰冰的人造光线从头顶洒落，如有实质，制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紧迫感。

桃木宽桌和匹配的椅子之外，只有投影设备，和一些抽象造型的现代派室内装饰。一板一眼，无不彰显着淡漠和金钱的气味

单凝不禁想起大学的图书馆，无疑是所有公共建筑中最友善的。

书桌务必临窗摆放，让每个座位都享有充分的自然光线。落座的学子，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默默尊重。他们这一代人确实走运，社会富裕、文明，使大多数人养成了自尊自信的人格。

啊，有朝一日，如果她也能替大学设计图书馆，一定会安排许许多多巨大的窗口，让阳光平等地照耀每一个读书人。

单凝讪笑了一下，收起了遐想。她摆正自己打工人的态度，和潘君宙核对了方案里几个不太起眼的小点，把所有“疙瘩”抹平。

这个项目，不仅有公司隐晦的利益，对单凝个人也极有益。

据说思逸这位冷总的态度虽然傲慢，但出手大方痛快。他对这个项目但求精益求精，不惜工本代价。

只要拿到项目，年底奖金应该够单凝提前偿还部分贷款。而单凝的老搭档工程方向日葵工作队，也能赚到一笔不菲佣金。

想到这里，头顶冷冰冰的灯光也可爱起来。单凝顿时心平气和，在脑中默默回顾起报告流程。

过了一会，杨杨突然推门进来，提示他们准备好PPT。

单凝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都不到，估计王灿那边出师不利。

她和潘君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喜悦和紧张并存的复杂情绪。

然而直到他俩等得两眼发直、肢体僵硬，冷朔都没有出现。

至少过了一个小时，杨杨才带着点匆忙赶过来，告诉他们冷总临时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面，他们只能继续等待，不过中午有餐补。

这种状况单凝过去不是没遇到过，情绪还算稳定。倒是潘君宙，心里暗暗把这位倨傲的冷总吐槽了五六七八百句。

结果整整一上午他们都没等到冷朔，接近中午时，由杨杨带他们吃饭。

杨杨的客气中带着真诚，先跟他们道了歉，又询问他们饮食上的禁忌和偏好。

短短几次接触，单凝对这位年轻助理印象尚佳。且枯等一上午，确实又累又饿，连忙表示客随主便。

最后一行人去了写字楼附近商圈的粤式茶餐厅。这家店应该开业不久，走老港片里古早茶餐厅的装修风格，窗明几亮，客人也不多。

单凝和潘君宙都很少吃茶餐厅，干脆全权委托杨杨代替点菜。杨杨也不推辞，分别点了柠檬茶、叉烧饭、干炒牛河、红烧猪软骨面线，另外还要了生炒芥兰、卤水拼盘和半只斩好的明炉烤鸭。

单凝早饭吃得扎实，现下只吃干炒牛河就饱了，搭配一小碟黄芥末，牛肉爽滑，河粉还能吃出锅气，自觉十分美味，完全达到外婆口中的“午饭吃得像富翁”标准。

单凝刚出道实习时，在甲方那里吃过六块钱标准的午餐盒饭，盒饭里的米饭和炒鱼丸满是馊味。眼前这一餐谈不上什么高规格，但无论环境还是菜式都十分贴心，单凝很感激杨杨的周到。

她注意到杨杨胃口相当好，大口喝冰茶，大口吃面线，食量几乎和潘君宙一样大。单凝心里嘀咕，给冷氏做助理肯定不轻松。

吃好饭，单凝去洗手间简单补了妆。果不其然，夏天的妆面实在不能打，不过单凝没有眼妆那种复杂妆面，稍微吸了下油，补了点粉和口红完事。

好在下午一上班，冷朔终于“接见”了他们。

会议室的门被杨杨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色西装，裁剪精致利落，更显得身姿挺拔如标枪。但其人气场极冷峻，即使不用介绍，单凝也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冷朔落座后，看了看打开的PPT和装订好的方案书，不置可否，甚至没有多扫单凝和潘君宙一眼，只是点头示意杨杨可以开始。

这个简单的照面，单凝注意到，冷朔有一双敏锐，又充满魄力的眼睛。这本该是一双极富感情和魅力的眼睛，可眼睛的主人面色淡漠，堪称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给单凝和潘君宙带来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依单凝以往观相识人的经验，这位传闻中的冷总一定拥有坚忍不拔的个性和不易动摇的内心，是那种特别不好应付的客户。

但是没关系，我们有优秀的方案，充足的准备，一定可以拿下！单凝对自己做了一个积极的暗示，稳了稳心神，开始讲解方案。

也许是出于刚才一瞬间闪过的某种直觉，单凝略去了一些花哨的部分，把讲解的重心放在了适老化改造的设计上。

冷朔的表情果然渐渐有细微的变化，似乎更加慎重、专注了一些。

这一块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