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路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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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早就都不用向单位打报告了吧?怎么着,还得发个朋友圈啊。再说,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哪有现成的房子等着她?她一个人出去租房吧,我又不放心。”秦明闯指了指长长的一排资料柜,“房子留给她,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吃饭去食堂,睡觉行军床,自在着呢!”
“明白了。压根儿没离‘透’。你俩谁都没死心!”
“透!透着呢!……嗨!犯得着跟你扯这些吗?”秦明闯起身,绕过写字台走到门口准备送客。
“真的!你俩老死不相往来般的离‘透’了?”江龙娇兴奋地倏然起身,凑到秦明闯跟前。
秦明闯皱了皱眉,怔怔地问:“你啥意思?”
“啥意思!当然有意思了!除了‘职工之家’那栋大楼,我名下的房产,任你挑,挑好立马过户。咋样啊,明闯哥?”
秦明闯周围人,总感觉这家伙阴森森的,无儿无女又没什么朋友,更没多余的废话,属于典型的情商低下。但他这人出口成诺,却也是大家公认的。
既然他亲口说的,“离”得如此决绝,那她江龙娇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径自紧紧搂住秦明闯的胳膊。
“诶?龙娇妹子,来的时候喝酒了么?这儿是办公室,我可穿着制服呢!毁我呢,你这是!”秦明闯紧张地朝窗外张望着,一把推开江龙娇,自己坐到长沙发上。
江龙娇紧靠着秦明闯坐下,脑袋照旧靠在男人肩膀上。
“毁你?我爱还爱不过来呢!藏着掖着二十多年,现在可不用了,再也没人拦着咱俩了。”她浑身微微颤栗着,淤积多年的心事,总算一吐为快。
秦明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在吐息之间,一下子松弛下来。他弯起食指轻轻托起江龙娇的下巴颏,一时间被她那盈润的嘴唇,温驯的眼神,又一次勾回到九十年代末的时光中。
“干嘛这样看我,明闯哥。别看了,老得不成样子了,有啥好看的呀!”江龙娇把涨红的脸埋进秦明闯怀里。
“九六年那会儿,你师傅拿着机床厂的介绍信带你来办户口,你才十七吧我记得。”
“嗯。没错。你傻乎乎的问我师傅,‘她是不是营养不良啊’?”
“可能吧。那会儿你瘦得跟猴子似的,染了一头黄毛,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眼神儿贼溜溜的,看谁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我甚至怀疑你是从少管所里跑出来的呢。”
“啊!没有吧。第一印象这么差么?”
“很差!不是一般的差!”秦明闯拥着江龙娇,捏了捏她的鼻尖,毫不顾忌他这身制服。
“哦。明白了。那我问你,是谁老往厂里打电话找我?又是谁老让我师傅捎电影票给我啊?应该不是秦明闯同志吧,毕竟‘小黄毛’、‘少年犯’,第一印象也太差了吧!”
两人开怀地笑出声来。无所谓窗外谁会听见,所里的同事也好,来办事的群众也罢。
“龙娇,你说当初机床厂没搞那场改制。你呢,也没跟着他们瞎折腾,就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工人,再不济做个小买卖啥的。你说,会不会……”
秦明闯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假如江龙娇本分一点,别那么争强好胜的,两人会不会走到一起?
江龙娇愣了一下,轻轻推开秦明闯,并没有起身就走,而是帮秦明闯整了整制服上的肩章、胸牌和警号。
刚刚女人眼睛里的神采即刻暗淡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回膝盖上,冷冷地说:“明闯哥,其实你跟他们一样。只是你能忍,憋在心里不说。这些年故意疏远我,冷淡我,心底里终究还是嫌我身子脏呗。”
江龙娇比秦明闯小了正好十岁。三十九岁的女人,丰润白皙,身姿婀娜,一颦一笑处处散发着成熟的韵味。男女咫尺之间,秦明闯又不是木头人,脑袋里的憧憬自然也是色彩斑斓。可她身上那么多谜团,至今找不到答案。
“龙娇妹子,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当事人吧。我当所长那会儿,那伙打击你、诽谤你的人,不都处理了么?该罚的罚了,该拘的也拘了。案子结了,不等于还你清白之身了吗?至于嚼舌根子的八卦,过去这么多年,没必要纠结了。”
秦明闯有板有眼地说着,心平气和,不冷不热。
“好一个‘当事人’啊你!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职工之家’那十层大楼的产权连同地皮,都是我江龙娇拿清白身子换来的。我把机床厂头头脑脑睡了一个遍,神不知鬼不觉地睡到手的!”江龙娇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踉跄着走到门口。
“龙娇妹子。九八年机床厂改制期间,你究竟做过什么、怎么做的,就是今天我也没搞清楚。我在你身上唯一确定的是,你在机床厂失去的东西,远比你眼下得到的要多得多。”秦明闯的语气低沉肃杀,透着秋末时节的丝丝寒意。
“就说你那十层大楼吧,很难说不会变成一场‘海市蜃楼’。你啊,要懂得惜福!”说完,秦明闯头枕靠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