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生(上)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路边的垂柳抽起新芽,先前倒闭的纺织厂重新开门了,一个煤老板从北方的大城市搬到这里,将厂子买下,做了一份家业,原先的很多工人都因此重新得了饭碗,因为新增了制衣部门,另招了许多女工,这对于镇子上的人而言,是件大好事。
原先半死不活的国企老厂,在接不到订单之后还撑了小半年,厂子大人又多,沾亲带故,最后亏损了多少,只有厂里的会计知道,但镇上的人老实,得了些补偿金也就罢了。那位老板将厂房缩减了一半,另一半隔成小间,临街打通,成了做生意的的地方,第一年不收租金,不少卖早餐的、缝衣服的都在那里开了门面。
迎春花开的时候,苏绽爸妈和莫兰都去了厂里上班,苏绽刚好到了可以全托的年龄,莫兰让莫子桉放学后,带着苏绽在外面吃晚饭,再回家做作业。一开始的时候,莫子桉不干,带着苏绽这个拖油瓶,他放学之后就不能跟小伙伴出去疯了,跟莫兰反抗了几次,说几次被揍几次,后面他偷偷出去玩,把苏绽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出了事,苏绽从台阶上摔下来磕到头,血流如注,急急忙忙去医院缝了针,莫兰生了大气,拖着莫子桉给苏绽妈妈下跪,回到家又打又骂,裁布用的钢尺打在身上,啪啪作响,苏妈妈赶过来劝,苏爸爸不好上前,只有旁观,原本苏绽因为伤口痛一直哭,看到后面,莫子桉的背上已经一条条的全是血痕,被吓的躲在爸爸背后,只探出颗小脑袋,汪着泪眼往外瞄。
莫子桉天性倔,就算背上火辣辣的痛,却只是咬着牙不吭声,等到苏爸爸终于看不下去,上前夺了尺子丢在一边,莫兰才虚脱似的瘫倒在地,开始无声流泪,苏妈妈在一旁劝着,苏爸爸和苏绽两个人带着莫子桉去医院。
把莫子桉送到家门口,苏绽父女就回去了,医院包伤口的时候,苏绽一直在旁边噙着眼泪看,莫子桉痛的吸凉气,她眉眼皱起,看起来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被苏爸爸抱回去的时候一直挣扎,想要跟莫子桉一起。
莫兰听见了声音,却没有出来,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桌上两盏蜡烛亮着,爸爸的脸被照亮了一半,莫子桉低着头,小步往里挪,他知道妈妈还在生气,但他毕竟还是怕疼,也不敢往睡房去,就几步走近,直挺挺的站在堂屋中间跪下,给爸爸磕头:“爸,我错了,我不该惹妈妈生气!”
妈妈没抬头,也没说话,脸完全淹没在黑暗里,烛光一闪一闪,莫子桉的背丝丝拉拉的疼,他跪着往前扑在莫兰的膝上,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妈,你不要不理我!我会听话的。”
莫兰像是突然惊醒似的,将莫子桉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掀开他后背上的衣服,背上的血痕一条一条,和黄色的药水混在一起,显得分外清晰可怖,她手心发抖,滑下凳子,双腿跪地将莫子桉抱在怀里:“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打你的。”
莫子桉任由妈妈抱着,虽然背上依然很疼,却不那么怕了,哭声渐止,却觉得妈妈的脸在肩头热热的,轻微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知道妈妈是心疼自己,也就乖乖的站着,默默的将眼泪收了回去。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小布鞋踩在石板上,声音轻快,母子分开的瞬间,苏绽圆圆的小脸已经出现在门边:“莫妈妈,我妈妈叫你们去吃晚饭。”
想是被下午莫兰的样子吓住了,无论莫兰怎么招手,苏绽都只肯将半张脸露出来,身体一直隔着门槛在外面,小手扒着门边,眼睛红红的,右额角上的纱布尤为醒目。
莫兰往前走了两步,苏绽反倒后退了,莫兰有点尴尬,就推莫子桉:“你先跟妹妹过去,妈收拾一下!”
莫子桉原本一直背对着门站着,此刻听话的转过头,出门牵着苏绽往外走,却扯不动,这才转头看苏绽。
苏绽一脸纠结,眼睛睁的大大的,垂在一边的手捏成拳,望了望莫子桉苍白的脸还有肿了的眼睛,终于鼓足勇气,转身对莫兰弯腰鞠了一躬说:“莫妈妈,你不要怪子桉哥哥,是我自己弄伤的。”
话一说完,拉着莫子桉就往外飞跑,像是后面被什么赶着似的。
莫兰心头一酸,心中的歉疚之情又涌起,脸色愈加苍白,莫子桉被苏绽扯着,却是不好意思起来,他现在对苏绽的心情有点矛盾:因为苏绽被揍,但苏绽受伤他确实也脱不了干系,伤口不浅,将来会留疤,对于小女孩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想到这儿,他决定以后要对苏绽好一点。
青堤小学在一面朝阳的坡上,与半片茶山比邻而居,那片茶山原本无主,小学的某一任老校长牵头,带着老师们收拾打理,做了劳动课基地,家长们顺带手帮忙,代代相传,将那片野茶山变成镇里一景,清明节前后,家家都能喝到新鲜的明前绿茶。
四月连日阴雨,除了六年级之外,每个班都安排了劳作课去茶山采茶,轮到莫子桉他们班的时候已经是清明前一天。
这一两年,镇上开了几家炒茶坊,分片承包茶山,炒茶对外售卖,这时间,大批茶叶已经采收完毕,剩了零星几排让学生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