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天天在家呆着为什么还会生病?” 夜里,稍显拥挤的屋子连灯也没有亮,一个苗条性感的女人在昏暗的环境里不耐烦地摸索着什么。客厅的餐桌摆满了瓶瓶罐罐,钥匙,纸张,口红,没洗的餐盘,或是无处不在的食物碎屑。女人的手就在这之间来回摸索。她身上喷着浓郁得能窒息的香水,贴身的裹身裙堪堪遮在臀下,一头专门烫好的波浪卷披在身后,全然一个玩性显著的性感女郎模样。哪怕是回家面对自己四岁生病的儿子,也仅仅张口丢出了上面那句话。她心里惦记着半小时后舞厅的狂欢,之所以回家也是因为忘了带自己最喜欢的耳饰——哪怕她已经三天没回来照顾儿子了。 终于,那双手抓到了自己的目标。她欢天喜地地捧起它们一一带上,忽地想起自己找东西居然不开灯,便一边骂自己脑袋不好使,一边“啪”地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四岁的初流乃眼睛生疼。 他用胳膊捂住自己的双眼,听到母亲高跟鞋清脆的声响去向厨房,带起一片呛人的香水味。他眯起眼睛,从模糊的视线里寻找母亲的身影。女人随手抓了一只茶杯,从水管里接了一杯水。她捋了一把自己精心打理的秀发,把这杯水塞进了初流乃的手里,不管他有没有接住。 “生病了就多喝水,宝贝。妈妈明早回来再说。”她敷衍地拍拍他的头,涂满脂粉的笑容满是对之后狂欢的期待。随后,她嘴里哼着舞会的曲调,关掉屋子的灯,头也不回地走了。 陪伴初流乃的只有黑夜和刚刚母亲直爽的关门声。 初流乃赶快把冰凉的水放在桌子上。他发烧了。本就浑身发冷。 他披着毯子小心坐在地上,忍耐不受控制的战栗的同时,还在等待眼睛适应漆黑——他要保存些体力,他没有力气搬一把椅子站上去够开关按钮了。 果然求助她是没什么用的。 四岁的孩子这么想,咬住自己的手指开始发抖。又是这样寂静无声的黑夜,又是这样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他害怕不已的黑夜。他已经一个人度过很多这样的黑夜了。从记事起,他无时不刻都在经历独自一人的恐惧。有时,他会被关门声吓得一哆嗦,那是妈妈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他们会去另一个房间,声响持续很久。 他的妈妈不在乎他。或者说,他的妈妈只爱自己。 乔鲁诺.乔巴达睁开双眼。 他撑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着了,面前是一张枯燥无味的合同。是外面的声响吵醒了他。 夜里12点,窗外树影婆娑。他起身,将钢笔盖上盖子。桌前尽是文件和自己的学习资料,小小的台灯站在桌子右侧,将桌面铺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彩。光亮呈现出伞状,伞的边缘将余韵涂抹扩散,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隐约可见热情老板卧室的轮廓。 现在是那不勒斯的六月中旬,乔鲁诺成为那不勒斯地下管理者的三个多年头。他走出自己昏暗的屋子,外面是铺着红色花纹地毯的走道。他走廊的灯今天夜里常亮,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照路的小灯在墙面露头。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丝面睡衣裤,一头金色的卷发披在肩后。他今年19岁了,个子已经十分高大,这些年数不清的历练在他举止神态中留下微弱的痕迹,他眉头微皱,看向的是自己斜对面已经寂静无声的房间。 “阿莫尔应该醒了。” 一旁,最早出现在走廊里的保镖莱尔德向他的老板汇报着。他隶属于组织的三把手盖多.米斯达。今夜,由他负责老板的个人安全——他就在老板旁边的房间里过夜。 楼梯传来踩踏的声响,是一楼同样在熬夜的潘纳科达.福葛。 “乔乔。”他停下脚步道。推了推鼻骨上的眼镜也看向那个房间。 “没关系,我去看看。”乔鲁诺轻声说,向福葛打了一个手势。“你先去忙吧。” 他轻轻转动门把,跟随着光亮进入房间。 黑暗里,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只留下一个缝隙给眼睛,正瑟瑟发抖地朝着他的方向提防着。 “是我,阿莫尔。”乔鲁诺安慰道,缓缓上前。 裹起来的被子没有吭声,依旧颤抖着。 “我可以打开台灯吗?没事了,有我在。” 小人点点头,乔鲁诺前去转动开关,将开关停在灯光最小的位置,轻轻坐在床边。 “刚刚你睡着了,哥哥就离开了一会。” 被子里,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恐惧地看向四周,他浓密的睫毛卷而翘,像翻卷起的蝶翼,脆弱而美丽。他的小手紧紧攥着被子,任由汗水湿透脸颊,就像依旧沉浸在噩梦里的孩子,慌乱而无措。于他经历的而言,噩梦已是微不足道。他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刚刚才睡了两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