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愿此安宁
虫,穿着湿透的衣衫浑身难受,于是我也不顾什么“月子”期间不能沾凉水的规矩,半擦半冲将自己收拾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浑身乏力,躺在草堆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她黝黑的胎毛以及小巧的鼻子,不敢相信我竟然产下了一个孩子。
意识渐渐模糊,我沉沉睡去,等天色大亮时,我被哼哼的哭泣声吵醒了。
我像是抱萝卜一样将她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顶多三四斤的样子。
她被我抱在胸前后停止了哭泣,瘪了瘪嘴,又安静了下来。
等了好一会,发现她是睡着了。
我哭笑不得,没见过这样识相的孩子。
作势要放下,她又哼哼唧唧闹,我想她多半是饿了,一手抱着娃,一手胡乱收拾了下屋子里的脏物。
好在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水不求人,我草草洗了把脸,烧了一壶热水。
将热水晾得温温的,我在小臂内侧试过不烫之后,用筷子一点一点蘸着水往她嘴里送。
她小嘴吮吸着水珠,直到喂完了半碗水后,我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很快,在我接受确实有了一个孩子后,有个致命的难题摆在我面前。
我没有奶水。确切的说是,我供不上这个孩子的吃喝。
裴随侍送过来的那袋米我一直没舍得动,现在拿出来舂了一小碗。
用清水淘洗干净,泡水一个时辰,等锅里的水半开,再倒入米,大火煮开,转小火慢慢熬制。
为了防止溢锅,需要看着灶上的火,时不时搅拌,等到米粒彻底煮化时,倒入半碗白面水,这样熬出来的米汤晶莹剔透,格外香甜。
我不知道婴孩能不能喝米汤,只是小时候常听老人家说条件艰苦,又喝不起配方奶的时候,都是用米汤养活孩子的。
米汤上漂浮着一层“米油”,我用木勺搅了搅,尝试着喂到孩子嘴边。
她的小嘴动了动,下意识吮吸着木勺,我一点一点给,米汤没有多少,只喂了小半碗。
剩下的我三下五除二全喝干了,木勺伸过去时她还在吮,似乎是知道我不给她吃太多,她瘪了瘪嘴似乎要哭又憋了回去,没一会儿攥着小拳头睡着了。
我以小日子为由向宫人告了两天假,封好院里的门窗,趁这难得的夏日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绵长,睡梦中我回到了毕业前去大西北旅游的日子。
与几个好友结伴同行,一路欢笑,从茫茫戈壁走到连绵不绝的雅丹地貌土丘,从祁连山皑皑白雪到大漠孤烟。
迎着烈烈风沙,许诺往后要一起用双脚丈量脚下这片辽阔的土地。
醒来时,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巾,什么骏马奔驰、沃野千里,都只是梦中虚幻的光影。
身边的孩子似有异样,我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薄被掀开。
孩子躺在一滩呕吐物中,有一口气没一口气地喘着,极度虚弱连小脸都涨成了猪肝红。
我顾不得什么脏不脏,掰开她的嘴,将还没来得及呕出来的米汤碎粒全部抠出来,确保她呼吸通畅后又将她身上的罩衫扒去,重新用我的旧衣裹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弱,软软的窝在我的衣服里。
我想让她舒服点,抱着她在屋里踱步,又尝试喂她一点清水,可惜她只喝了一点就不再张口了。
临近傍晚,院落外远远传来人声,是守卫换班用饭了。
我甚至想着要不打开院门,去求隔壁的张答应,或者随便去求求谁,只要别让这个孩子死在我怀里,我都愿意去磕头。
一直到天擦黑,孩子才睡了过去,呼吸虽轻但很规律,我再三确认她没有发热,才手软脚软瘫坐在床边。
灶上的火还没熄,我不敢放下孩子,往锅里舀了一瓢水将就着煮碗面汤。
伴着隔壁藕池里的蛙鸣和柴火哔啵的轻响,她似乎也很轻松地哼了一声,小脑袋往我怀里缩了缩。
天空繁星点点,我哼起那首刻在我脑海里的童谣,清亮的水渍在裹孩子的旧衣上缓缓晕开。
我真的很想很想那个曾唱着歌哄我睡觉,喊我“宝”的女人。
“从今以后,我就唤你‘阿宁’。”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