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刺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寺中的斋堂。
此时人已经不多,沈峤也有了兴致,着眼打量寺庙的景致。
斋堂前的廊柱上悬挂着一副古色古香的木制楹联,上书“计功多少,量彼来处”①几个大字。晚间的钟声响起,更觉意蕴辽远。
邓玄籍见她看得出神,出声解释道:“斋堂也被叫做‘五观堂’,是说出家人用饭时要作五种观想。眼前这句是其中之一,意为要思量每一颗粮食的来处。”
沈峤见他几乎脱口而出,不由好奇道:“邓大人信佛吗?”
此时佛教昌盛,更得朝廷大力扶持,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乡民黎黍,多有信仰。
“你信不信?”邓玄籍反问道。
沈峤迟疑了一瞬,还是委婉地说道:“或许是我没有慧根,也曾听过讲经,并无什么感触。”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也曾恐惧此间会有一些非自然力量,看出自己的不寻常。可对于这些神鬼仙佛的事情,还是不太相信。
邓玄籍就笑了起来,说道:“我也不信。不过懂的人看我名字,就知道我家必然有人相信。”
“玄籍?”
沈峤将这个名字在口中轻轻咀嚼一遍,有些出神。
听她轻言细语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红色瞬间从脖颈处蔓延到他的耳尖,他此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好似被打了结,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嗯……是我祖父取的,‘玄籍’也指佛家的经籍,是想要我修生养性,行善积德。”
沈峤了然地点头,忽然问道:“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邓玄籍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自己,低头看她,见她双目澄澈,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心思转了几转,答道:“云开露崖峤,之前听你姑母唤你名字,就记住了。”②
却未提他几番打听,才知晓是哪个“峤”字。
沈峤听他提起郑夫人,不禁有些烦闷,道:“姑母可没当我是侄女。对了,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不在人前时,你直接叫我沈峤就好。”
说罢,自顾自地端了一碗面,又打了一份酸菜笋丝的浇头。
邓玄籍见状,不由问道:“午间拿给你的那份黄花菜木耳,不喜欢吗?”
沈峤听他疑问,心中忽然一动,他不会是特地来给自己送饭吧?
转头看向邓玄籍,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微微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两人见面不过几次,唯一拉近关系的也只有上次遇袭,他没有理由对自己这般殷勤。
“没有不喜欢,只是我这个人啊,就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
沈峤说得漫不经心,邓玄籍听她言语,默默记在心中。
两人均不在言语,夜色渐浓,放置在桌上的莲花灯座里,灯芯燃起,一团团黄色的光晕霎时吹开了屋内阴影,灯花闪烁,在这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活泼。
山路幽深,寺中此时早已不似白日里的热闹。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高大神像,阴影如网一般附上金身上,看不清神色,周围松柏森森,走在其间,有阵阵凉意袭来。
客房在后山,男客与女客分开,相隔并不甚远。邓玄籍与沈峤同路而行,落后她一两步,右手握住剑柄,面色淡然,心中仍有一根弦在紧绷。
今日来客,太过鱼龙混杂。
沈峤忽然想起陈娘子提起过的姜县令,料想邓玄籍应当会更清楚些,问道:“化县的前任姜县令,如今病得怎么样了?还在潭洲城中吗?”
“姜县令么?他确实……病得很重,三月初我与谭太医来潭州,也去瞧过他一回。据谭太医说,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邓玄籍虽不明白沈峤怎么忽然问起了姜县令,但这也并非秘密,他自然对沈峤无所隐瞒。
想了想,又道:“前日一早我到潭州,也立刻前去拜访交接,见他精神还算不错,并不混沌,只是整个人分外痛苦,难以缓解。”
见沈峤若有所思,他也回想起姜县令的病情:“是严重的肺积,我见到他时,他劳咳不断,几不能言。你是想去看看他吗?”
沈峤正要答话,余光中瞥见一只利箭袭来,直冲邓玄籍后心而去。
一时情急之下,拉住他向树后一靠,同时扳动手上机关,一枚袖箭射出。
几乎就在同时,邓玄籍听见耳畔传来不寻常的风声,拔剑一挥,剑光闪烁之下,利箭已断为两段,偏离轨迹射向草丛之中。
两人向对面树丛望去,那边地势更高些,若有多人埋伏,恐怕难以脱身。
一只黑影匆匆闪过,似是被袖箭射中,暗夜之中,两人均未上前去追。
良久,四周再无动静,只余夜间呼啸的山风。
沈峤此时才觉背后已被冷汗浸透,双手却并不冰冷,一低头,原来自己还拉着邓玄籍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