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沐秋茗时常在想，这世上为何会有魔族，为何会有蓬莱，为何会有仙人。

五仙祖诞生之前，世间是什么样的呢？没有魔族，也许就不会有仙尊降世，没有飞仙大典，也没有这永生之福的诱惑，凡人的一生皆是如烟花般短暂而绚烂，是不是就会少去很多烦恼……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爹爹给她讲过的那些故事。

相传呐，天地尚是鸿蒙宇宙之时，有巨龙诞于虚无混沌之中。巨龙啃食笼罩在宇宙中的瘴气，让大地开始萌芽，匍匐的巨龙起身缱绻又支撑起了天，吞吐的气息成了这天地之间的袅袅云雾。

而后来呀，这地上有了第一批人，人们建起堂皇的宫殿庙宇供奉巨龙。巨龙也欣然造访其中，与这些奉他为神祖的人们欢舞，还邀请这些人类共享这天地灵气。传说故事里，巨龙降临世间伏于大地时，由于躯体太长而蜿蜒盘曲，每一折便是一道山河，总共折了九道，世人便称它为九曲神龙。

“而我们沐家的先祖，便是这第一批信奉神龙天尊的人。”年长男子将女童拥在怀里，而他身前则摆了一把松木古琴。他的手指抚在琴弦上，也不急着弹奏，只是慢悠悠地和年幼的女儿讲着祖先的故事。

“我们的先祖善乐，这千万年前天地玄黄空无一物，神龙自是对这从未听过的仙乐颇感兴趣。那时，庙宇盖在山巅，而老祖宗便一人一琴，在那云雾缭绕处弹奏那高山流水，神龙俯首在一边闭幕冥神，侧耳倾听。这一听便是数月甚至数年……直至琴枯弦断，先祖容颜衰老，他的子嗣接替了他，继续抚琴弹奏取悦这神龙天尊。”

“爹爹，后来呢？”女童用稚气的声音问道。

“后来呀，魔族诞于虚空、作乱人间，神龙天尊为守护大地，与信仰他的人族一同抗击妖魔，这人魔大战旷日持久，人间那是生灵涂炭……

“但是邪不胜正，神龙乃万物之源、法力无边，他耗尽神力终于将魔族尽数驱逐、自此封印在昏暗阴冷的幽冥死域。从此，死域变为了魔界，而困于魔界的妖祸，终生不得踏入人间半步……

“再后来，神龙天尊说他累了，于是就把他剩余的神力分给了与他最为亲近的五名追随者，让他们替他守护这世间、守卫魔界的封印。而他，则腾云驾雾、飞去了蓬莱仙境。于仙境中沉睡休养，这一睡呀，便是上万年。

……而得到了神龙之力的那五人便飞升成仙，成为最原初的五大仙祖。仙祖们谨遵神龙的谕令兢兢业业守卫人间数千年，而后他们在人间创立了五大仙门、传授世人仙法、点拨他们修仙。我们沐家，便是承自长明仙尊一脉。虽说长明仙尊在飞升之时就舍弃了凡间姓名，但他仍旧是我们沐家的先祖。我们沐家代代相传的仙法，也是源自长明仙尊高超的声乐技法。”

“那长明仙尊，还在这世上吗？”

“在，当然在。”他笑道，“不仅仙祖们在，神龙也在。这相传呐，每年的九月初五，神龙天尊便会短暂苏醒，与来看望他的仙人们听乐观舞、饮酒同欢，就像千万年前那样。不过啊，他们都住在蓬莱仙境，咱们凡间是见不到咯。”

“那要怎样才能见到他们呢？”

“也不难，只要茗儿从今日起就勤学苦练，早日飞升登上那蓬莱！”他轻轻刮了一下女童的鼻梁，“便自然可以见到啦。”

男人与女童的欢笑声浸泡在漆黑的月色里。

可惜天妒红颜，女童五岁那年诊出了恶疾，即便是请来谪居在幽潭秘林的仙医也无法根治。在灵丹妙药的压制下苟延残喘了数个春秋后，终于在第四个冬天病发——派去请仙医的弟子刚御剑出发，小姑娘便已然没了气息。

然而沐仁丹刚痛心疾首地将女儿下葬，第二日晚上便发生了诡异之事。看守家族墓地的弟子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来到灵堂，沐仁丹还呆坐在此处望着空荡荡的四壁思念幼女，只见魂不守舍的弟子指着墓地方向，话音尚在颤抖：

“小姐她，她活……活啦！”

此时不远处颤颤巍巍地走来一个满身泥泞的小丫头，正是起死回生的沐秋茗。

沐仁丹先是惊诧不已，回过神来早已痛哭流涕，顾不得那些泥土，也根本来不及究其缘由，只是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

时间一晃便已过去十二载。昔日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肌犹白雪、齿若含贝。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自那一夜之后，她不仅一身病疾皆愈，头脑也开悟一般，平日里看不懂的书籍卷宗尽数过目不忘、仙术修为更是突飞猛进。性情也从原先的温婉宁静变得更加活泼任性。或许这就是历经死劫而后生吧。

结发之妻在生下沐秋茗之时，因难产辞世，沐仁丹自是格外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独生女，他不仅给予了她所有的宠爱，也将自己毕生绝学尽数传与了她。如今沐秋茗善使琴、笛、箫、鼓、筝五类乐器，其中尤笛术最为出众，催使的灵雀能腾空万里、翱翔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