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
隆和十五年,春闱放榜。
黄榜一张出,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翘首以盼。
人群中的少许人,或神采奕奕,或眉欢眼笑,或忙着寻认识人告诉,那便是榜上有名的。
这可是他们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自然舍不得随意就走了,非要在这气氛中,多浸染浸染不可。
还有更多的人,眉眼都耷拉了,却还是一遍遍扫那大榜,非要掘地三尺把自己的名字挖出来不可。
就在这闹嚷中,没人注意远处停下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身姿高大、气宇不凡、面阔眼深,身着一身淡缃色的锦袍,腰间只挂着一块玉佩。
下了车,公子先向马车门帘中端正行了一礼,道了句“儿子去了”,才转身向大榜去。
“给我家公子让让了!”
公子走到人群边,几个小厮就高声嚷着忙着给公子开道,其实这很不必要。
灰压压的人群中,多了一个亮色锦衣的公子,谁人不知道,这定是哪家的少爷来了,脚下早就向侧面让出一步,留了一条小路给公子过。
公子目不斜视地越过人群走到榜前,停了步子才抬头看榜,一打眼,就瞧那最高处。
和身旁人眼神恍如在榜上一行行、一列列地犁地不同,公子的眼神从榜首往下一落,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小厮个个激动不已,连声呼道:“公子!您中了!您中了!探花!您是探花!”
此声一出,谁人不是立刻寻声瞧来,嘴里嚷嚷着“谁啊!哪呢!”,想看看新晋的探花郎是何模样。
若是一般人中了探花,那恨不得把那块黄纸抠下来贴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可这新探花郎只是收了目光,低声道了句“别喊了”,转身就走。
脸上甚至没有多一分的喜色。
这下,小厮还没张嘴,人群已经裂出一道口子,容公子宽宽裕裕地过去。
公子从几家欢喜几家忧中穿过,顶着所有人羡煞的目光,面上是与周围喜怒哀乐格格不入的平静。
人群中,便有人不解地小声道:“怎么这中了探花的,比落榜的看起来还平静?”
旁边便有人道:“你懂什么啊!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鄂国公府的赵小公爷!国公府唯一的嫡子!
人家生来就是封邑万户的国公,一个探花郎于他而言,不过才名而已,难道还要激动得浑身痉挛、口吐白沫不成?”
一群人羡慕地直啧吧嘴,又有人酸啾啾问了:“可是,就算不论家世,这赵小公爷也是仪表堂堂、卓尔不群。
为何那么多来榜前捉婿的富绅,宁可捉寒门子弟,也没看上小公爷的?”
确实,方才已有两位年轻才俊被众豪绅围着要带去家里,还差点发生斗殴。
可此时众豪绅都稳坐车中掀开帘子往这边看,却没一个人动。
这话一出,便有人嗤笑道:
“这位兄台,鄂国公府赵家,那是什么人家啊!是要地位有地位,要体面又体面。
在外,当初国公爷跟着先帝打天下,居功甚伟,就两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人家就拿了一个,被封为两大护国柱石之一。
先帝去后,赵家又尽心竭力辅佐当今圣人,深得圣人重用。
在内,赵夫人被封了鄂国夫人,国公府里的两位嫡千金,也都是几年前早早就封了乡君。
如此圣恩,放眼当今天下,那可是鄂国公府独一份,怎一个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了得。
偏偏人家赵家功成不居,深藏功与名,处处低调守节、不露圭角,足见其家风之高尚。
生在如此家族,赵小公爷却不是蒙祖荫的纨绔,数十年如一日苦读,今日才一举高中了探花。
这家世、样貌、才学、德行,人家样样都有,兄台你问为何没人看得上小公爷,不就是等于问你为何没黄榜题名嘛?是因为你不喜欢吗?”
这话一出,那酸人闭了嘴,众人的眼光把小公爷粘得更近了,想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投得胎,才能生这么好的命。
赵小公爷显然不知道,也不在乎众人的想法,大步流星地离开。
在路过人群外围时,原本高坐车中的众豪绅都纷纷下车,向公子客客气气行礼问好。
实则在心里,众豪绅恨不得把自己女儿直接塞进小公爷的怀里。
小公爷颔首回礼,客气中又透着不加掩饰的敷衍。
一路走到车边,小公爷停了步子先向车内行礼,恭敬道:
“禀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儿中了。”
没有得意,没有喜不自胜,就只是平静地叙事。
话音一落,车帘子就被“忽”地掀开了,一个妙龄女子的小脸露出,双手握拳福了福,娇滴滴道:
“芙宁恭喜兄长黄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