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温暖的光线逐渐照亮虚空，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郗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太傅府高高飞起的廊檐下，倚柱打了个盹。母亲的唠叨声依旧，从窗中传出，在她耳畔久久盘桓。

郗棠一时愣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圆圆。”

母亲的唤声将郗棠从出神中扯回，她转头回望，清风穿过廊下，吹动郗棠鬓边碎发，鲜红的石榴裙随风微微晃动。透过青琐窗，成夫人的眼中带着些许愠怒。

她怒目凝视窗外的郗棠。

“你有没有听我同你说什么？明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你大父和阿父邀请了全帝都的青年才俊.......

母亲的强势一如既往，激起郗棠心头反感，她不耐烦道：“听见了，全都听见了。我明天要乖乖待在屏风后面，和姊妹们一起相看。不要和三姊争抢，二叔父去的早，二叔母一个人带着三姊不易，她年纪比我大，长幼有序，应当尊敬三姊。我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

“还有呢？”成夫人竖眉，很明显对郗棠的态度不满。

郗棠语塞，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成夫人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从来不听话，我和你说的那些郎君你一个也不了解，到时候要怎样选？”

郗棠愣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如前世一般的话：“不是看中谁就选谁吗？”

前世与嘉晏，便是联姻，你不情我不愿，说好两家联手除去大将军后便和离，嘉晏却出尔反尔，强迫郗棠留在自己身边。

他们没有过相敬如宾的日子，只有无穷无尽的争吵。

起初，嘉晏还愿意包容她，郗棠只是不愿，还顾及两家颜面，并没有闹得太狠，日子将就将就也就过去。

嘉氏有图谋神器之心，楚王起兵江下，朝臣数位老臣相应，牵连郗棠长兄郗郴，嘉晏父亲命郗郴自裁。长兄离世，郗棠大受打击，早产生下一个男婴，活了七日便夭折。

那之后，她铁了心要和嘉晏和离，嘉晏就是不愿。

不相爱的人，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胡闹。”成夫人恼了，“你父亲附庸风雅，请些什么名士来装点门面，那些名士出身寒门。树有粗细，人有贫贱，家无二斗余粮，你嫁过去，岂非要受苦。”

她误以为郗棠也和她父亲一样，对那些名士青睐有加。

“哎呀，母亲 。”郗棠埋怨道，“大父是太傅，四辅臣之一，父亲是骠骑将军，要富贵，咱们家还没有吗？”

母亲对名士的评价，郗棠很难苟同，他们比很多世家公子都强，嘉晏代业之际，名士们不惧生死，强力抨击谴责嘉晏，迫使他不得不四度推辞加九锡。

他们坚持自己内心的是非善恶，愿意为之而死，而非卑躬屈膝，苟延残喘。其心可嘉，值得人尊重。

“把窗户关上！”成夫人不想再跟郗棠浪费口舌，一名侍女歉疚的对着郗棠笑笑。

窗户缓缓放下，母亲的脸逐渐消失在郗棠眼前，郗棠一阵恍惚，前世马车帘落下，母亲的脸消失在自己视线，再见时，只剩下冰冷的牌位。长宁二年的疫病，夺走了父母的生命。

麻木的心一时无法感知波涛起伏的情绪，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水意冰凉。与母亲重逢的喜悦，放大别离的愁绪，永失亲人的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

郗棠凝视面前窗棂铺金镶银的花纹，咬牙强咽下一波波悲伤，擦掉脸边泪水，仰首望天，碧空之上，晴光万里，清澈天穹倒映在少女漆黑的眼底，天人一色。

她盯着一行南归的鸿雁，天地之间的距离因目之所及变得不再浩瀚，令郗棠生出错觉，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柔软的白云。

明天她就十五岁了。

不是三十五岁，是十五岁。

梦境中二十年过往浮现眼前，像是场噩梦，醒了之后再想，依旧会吓出一身冷汗。

曾经日日夜夜期盼的长大，终于缓慢的走到了郗棠面前，少女十五岁及笄，视为成人，她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孩子，可以做一个大人了，若是从前，郗棠会雀跃、紧张。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愚蠢，能好好待着母亲怀中，做一个只会撒娇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总想着长大？

长大，一点都不好。

生命中充满身不由己，大人需要独自咽下所有苦难。

前世种种，如同噩梦，前车之鉴，令人生畏，想到这里，郗棠扭头跑离内室。

她提起裙子，跑得飞快，自小跟着长兄练习骑射的身体强壮，火红的石榴裙像夏日黄昏天边的火烧云，丝绸的面料随风荡出流水般的波纹，裙子上金箔贴成的花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只鞋子落在身后几丈远的地方，绣鞋精致，尖尖上还坠着圆润的明珠，这是母亲特意为郗棠准备的，请了全帝都最好的匠人，花费近百金。

她回过头，一瘸一拐的上前，想要捡起掉落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