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
这句话时隔五年终于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个向日葵一样的男人,带给世界的一直都是阳光开朗,却死在一条蛇鼠横行的臭水沟里。
遗体挖出时没一人敢认,酸胀腐败的毒气将胸腹高高胀起、四肢被蛇鼠啃咬的面目全非、那张英俊开朗的脸布满了青紫的尸僵。
其实如果哥哥在世,肯定不愿意以这幅模样离开他爱的人们,但他的遗体是那个案件唯一的物证,所以法医只得抬起胳膊,相机发出“咔嚓”一声,无情的将这张照片存入了尘封的档案。
随同存入档案的还有哥哥入警前的一张红底证件照,眉眼温柔的看着镜头、被镜头后的弟弟逗得八颗牙齿全都漏了出来,还有随着笑容而高高扬起的脖颈,这个画面不仅定格在那一刻,也永远定格在他的墓碑上。
墨学着那时的枫,高高扬起脖颈,眼睛向天空看去,他僵硬的扯起嘴角,试图回应五年前哥哥的笑容,但牙齿漏出来后,先接触的却是一丝咸甜,口中的血腥味和泪水的咸味一同击溃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扬起头,发出一连串绝望的吼叫,这本该在五年前释放的情绪,终于在这个肮脏的天台发泄了出来,他也突然间明白了車樹的眼神。
那是同类的眼神。
他叹息着说了一句话,抽搐着的車樹抬起僵硬的脖颈,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突然露出了跟枫同款的笑容。
“树,往前走,别回头。”
他眉眼轻柔,笑弯了眼睛,八颗染血的牙齿整整齐齐的漏在外面。
他抬起双手任风吹拂,身体像是乘风的野鹤,而他在游荡云间之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下了胸前的感应器,顿时一片红光闪烁,映照在他单薄的脸庞。
一片红光中,他好似一直低喃着一句话,而这句话的内容只有离他最近的車樹才听得见,那是一句叹息。
“不!!!!!”
車樹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她脸贴在地上匍匐前进,失控的四肢撑不起她的身体,崩溃的精神撑不起她的技能,她只能睁大双眼,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仰面从天台的边缘坠落。
她看到墨勾起的嘴角,看到他眼中对天空的向往,似乎还听到了那句重复低喃着的唇语。
“我累了。”
“咚!!!”
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坠落声,車樹双眼布满的血丝再度崩裂,此时一阵凉风吹过,酸胀的双眼终于忍不住轻轻阖上,一丝水润从眼缝间悄悄溜走。
“滴——红队出局一人。”
无人机再次聚集在半空,无情的机器发出冷漠的机械音,听到此声之人的心脏也好似被冷藏了。
不知何时,車樹的眼中再次下起大雪,纷飞的雪花在天台上肆意的游荡,突然有一片雪花不听话的落到了她的面前,良久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捻起了这朵晶莹的雪花,随后将此埋入了记忆碎片的深山。
“墨死了,这属于严重事故,刚才无人机明明有机会示警,为什么不阻止他?”
“苓,没人想到他会自杀,你不必···”
“不必什么?你明明刚才听到高崎说他没有种子了,难道还不知道奉献者多么脆弱吗?!”
“我···”
“你们到底为什么选择奉献者参训?!如果他是种子,只要一针原液下去,就不会是如今的场面!”
“苓,冷静点。”
“呵,你当然冷静了,强大坚毅的零号才不会理解脆弱人类的行为,你手中流逝的同类生命可能都够堆满这个养老院了。”
“苓!”
“是我选的他···是我错误的··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墨身上···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我、我会向上级请示,在不离开组织的情况下,做出最大的弥补。”
粗哑的男低音从耳机那头传来,大屏前的三人顿时安静下来,他们听到了高崎尾声中的哽咽和颤抖,相处三年的同伴第一次知晓他十年前的故事,但故事的主人公却不得不直面自己间接害死救命恩人亲弟弟的场景,这份痛楚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此时公园的一颗榕树上,一个瘦弱的身影眺望着养老院的那栋六层小楼,他明明听到无人机通报的红队出局音了,車樹却没做出下一步指示,按照此前三人的计划,顺利淘汰掉墨后,三人要立刻回防医科大第二附属医院,怎么没声了呢?
与此同时,仍旧警惕的藏在楼梯和电梯拐角处的侦察组一号,刚才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声吼叫,但后来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没有得到車樹下一步指示的他,既不敢私自行动,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影响计划的顺利进行;也不敢打扰車樹,万一車樹和那家伙正在激烈的打斗呢?此时联系岂不是绊她的后腿。
最终,只有慢慢恢复肌肉控制能力的車樹,清醒着一路匍匐至天台的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