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神仙 四水春时
四水镇在春时河以南,而财源镇在春时河以北四十里,关于陈半仙与张真人二人的传闻,我却是从财源镇一路听到了四水镇,甚至直到见到二人真容时,都还有人在耳边叨叨他们两个人那神乎其神的光辉事迹,由此可见二人影响力之广泛。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不尽然全部都是好事,譬如因为本人听这些传闻听得忒烦,看到两个人真容后发现他们还都长得忒丑,心里忍不住一阵恼火,收拾他们时下手便格外的重,格外的狠。
第一次听到二人威名是在一间茶肆之中,与我拼桌同饮的两个大汉谈的便是他们两个人,传的故事是陈半仙山下修仙得道,情节之类颇有些老套,不过就是紫气东来,天放异彩,祥云缭绕这几样,但偏这么个破故事两个大汉还嚷嚷得十分起劲,讲到精彩的升天成仙的时候,讲故事的那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我的茶碗颤颤巍巍地晃了几晃,啪一声掉到地上,才泡开的茶叶贴着地面,一叶叠着一叶散得遍地,茶香却似乎胀破了似的十分浓厚。我先看了看碎成几瓣的茶碗,再看了看自己湿了一角的裙子,最后抬起头,抽着嘴角看向那个刚才还在手舞足蹈的大汉。
因为这个事情,我对陈半仙的第一印象便非常不好。是的,我就是如此蛮不讲理,以偏概全。
第二次听到他们的传闻是在戏园子里,这次我的面前摆的是一碟炒瓜子,而打翻我瓜子的是一个手舞足蹈的绸衣簪花夫人,值得一提的是她们讲的这一段故事是关于张道人得道飞升的。
我翻着白眼抽着嘴角看了看那两个惊慌失措的夫人,一边飞快地低下头去抢救地上的瓜子,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这次给我的损失虽少,却导致我的瓜子落了灰,这就不能用嘴嗑而只能够用手剥了,我一向手笨,剥瓜子的速度赶不上吃瓜子的速度,还差一点被炒的很脆的瓜子皮刺破手指头,于是我又恨透了这个张真人。
对,我依然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后来这两则故事我又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数次,除此之外,两个人的故事还有什么“矮山流水遇知音”,“陈公移山”,“张公填海” ,“七转金丹救人”之类,大多数都关于神鬼怪力,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些故事都充斥着“我很假哎我就是很假了怎么着”的气息,但人们总是激动于这些事情,大概因为两个人住的离他们颇近吧,所谓当局者迷,越接近事实的人往往最容易受骗。而我作为一个神仙,又作为这个事情的旁观者,自然明白这两个人不过就是连骗术都不怎么精湛的江湖骗子罢了。但我这个人一向很善良,所以不太好意思去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话,也不太忍心打破他们对神仙的美好幻想,只好护好自个儿的物什,尤其是茶水杏仁桃脯山楂这些掉到地上便损失惨重的东西吃食。
虽对两个骗子印象极为不好,又极为厌烦关于两个人那些拙劣幼稚的故事,但是我还是好奇江湖骗子这个神奇且缺心眼的职业,再说能够将江湖骗子做得如此有影响力,应当还是有些忽悠人的本事,再加上为民除害可以伸展伸展拳脚,毕竟太久没有打过架,手脚都有些痒。
抱着施展拳脚,哦,不,为民除害的热情,我便决定一定要去四水镇凑个热闹。
去四水镇,便必定要经过春时河,春时河又叫春汛河,起这个名字春日融雪涨潮,河面一眼无尽,河水深不见底,夏时河水丰润祥和,秋时水浅,善游者可以游上几个来回,而冬天浅浅一淌水结成冰,等到春日回温时,潮水卷土重来,似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约来开始新一年的轮回。
而如今正是春季,河水正是无比宽阔,因此我与撑船的老伯聊天时间便格外久。当然这个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河水,实在是慕两位江湖骗子英名的远远不止我一个,河上舟来舟去,原本宽阔的河面居然显得有些拥挤。
我一边在船上玩水,一边与老伯闲扯,闲扯时不知道怎么提到薛国前几年与晋国的一场恶战,其实我私以为这个并不能称为恶战,毕竟当时敌众我寡,这情况下薛国迎战便犹如以卵击石,晋国打胜仗几乎同吃白菜一样简单。这一仗便是当年的薛国大将军颜先盛领着几十个精兵过寒梁谷,遇上人家几千精兵的埋伏,颜将军牺牲殉国,留着娇妻花未燃独守空房,甚是凄凉。
老伯叹着气,悲哉悲哉了几声,抬头看见前头空出一片水面,立刻麻利地举起桨,飞快地往前划了几划,追上前面那只小船。我眨一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时说:“大伯……好身手啊……”
其实这个故事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当年神族神君换代,尚君家灭亡,伏尸千里,血流成河,那个才叫真正的悲哉。如今我还记得宫殿里面半干半凝结的血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那种粘稠的感觉,也同样记得殿上王位里坐着一身血衣的末代神君尚君雨,那脖子上面留下的深深一道刀痕,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微微睁着,并没有神色,但却让人觉得如此可怖,黯淡着,却又在眼底里流露着如此深刻的不甘,当年我不过几岁幼童般大小,勉强站在少白君身后,看着他抱起那位气绝的年轻神君,攥着他衣角的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