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神仙 四水人情
我睡觉一向睡得极死,这日悠悠转醒,已然日上三竿,太阳从破庙掀开的屋顶漏下来,裹挟着冷风来,并不让人觉得暖。破庙落在自渡口往远镇处几里的地方,除了蛙叫鸟鸣虫响扯着哑嗓一阵一阵地叫,也勉强算是清净。我翻身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抖了抖拿来取暖的斗篷,细细收入包袱里头。
昨夜的火已然灭了,面前半整半散地堆着的剩着些柴灰,我拿一根棍子戳了戳,零零星星有两颗火星明了一瞬,又立刻熄灭,于是踩了两脚,将火堆彻底踩熄了去。动作间觉得有些不太爽利,总觉得不太舒服,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恐怕是饿了。修为高的神仙是没有饥渴之觉,冷热之感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竟然也渐渐有了凡人像。我想起昨日买的两颗糕点果子,拿出来两口吞了,勉强果腹,便往镇子里赶去,想着找个客栈或者酒楼,胡吃海塞一顿才是正事。
镇上酒楼饭店颇多,店外常摆着摊铺,路边又常蹲了小乞儿老乞丐,但是看着皆是红光满面,看来应当是餐餐饱腹,不知饥饿的。但是不知为何,总是不觉得他们像从前那位兄台般义气潇洒,反而都吊着眼看来往行人,或者睨着眼睛盯着客人小厮。我躲着他们侧着身子歪进酒楼,落座之后,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里寻个坐处,还是和隔壁一位颇有豪侠之气,佩了剑的大哥拼了桌子。落座后也不见有人招待,想来是将我和这位大哥认成同行之人。我大声吆喝来一位小二哥,这才点了菜。一份烧鹅,一份烤鸭,一份狮子头点下来,大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头带着些不明的意味,我回看过去,不明所以,他也并不躲闪,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继续点,又添了一条鱼,我有点犹豫这鱼的口味,便细细问了,小二说是糖醋的,做得酸甜可口,但是我一向讨厌酸味,小二便说他家的醋只香不酸,过了火,更是没有酸腐味,可以试试,于是我便也点了。小二哥为人热情,哄得我高兴了,便叫他将店内最好的酒搬一壶来,再切半斤牛肉,要刚卤完捞出来就上桌,小二哥点头又弯腰地保证,转身又去招待旁人了。身边的大哥终于忍不住,张了两次嘴又闭了两次嘴,最后指了指柜上,还是开口与我说话:“姑娘,这家店可不便宜,先不论你能不能吃得下,你这个点法便不对,你要他拿最好的酒,他不一定给你拿最好的,却一定拿来最贵的,说不定还虚给你高报两成价坑你。”我摆摆手说:“无妨无妨,几个银子罢了,这人间故事,最不值钱的便是银子,他若坑我,我就买来个教训罢了。”大哥伸出来的手顿了顿,嘶了一声,伸回来在胡子上捋了捋,再看我时,上下打量一番,再来对视,竟让人看出几分佩服的意思。他抱拳与我道:“姑娘倒是性情中人,不知是哪家姑娘?”我便也与他抱拳:“生于天地,空领个名,倒是无父无母,大哥若是抬举,在下顾月漫。”
大哥将翘着的腿放下,换了个姿势坐着,离得离我近些,却又锁了眉头,看来是颇为不解。他问道:“奇也怪也,若无父母,何来名姓?”
我笑一声,向他解释:“我由师父抱养,自幼养在……养在道观之中,这名字是师父取的,顾也并非姓氏,乃是随手拈来,假托为姓。”
大哥长长哦了一声,喃喃一句,道了声原来如此,随机又笃定似的问道:“那姑娘既然在道观里长大,心向来也有两分仙缘,你讲话不像本地人士,想来是专门来寻陈半仙张道人点化一二?”我一时觉得好笑,我的确有两分仙缘,不过可能也可能撑死也只有两分罢了。我反问他:“不知兄台来此处,又是做什么?”
兄台又捋了捋胡子:“自然是来寻二位仙人,这两人据说能使白骨生肉,能使枯木生芽,不论何疑难杂症皆手到病除,我来寻这二人,想求个方子。”
我点点头,一时有些唏嘘。想来他跋山涉水,在这冬日还未去尽的日子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处,想来有许多苦楚与不得已,必是有牵肠挂肚到极点非救不可的人,若扭转起来不是什么倒逆命理的大阵仗,我也不是不可以指点一二,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惹了他想起心碎之事:“可是家中有亲眷生了病?”
不料大哥竟然嘿嘿一笑:“倒也不是,是我们那里一个老财主的儿子生了怪疾,拖着也不像要死,想来是遇了邪,我求个方子或者符药回去,治得好治不好先不论,卖给他们个陈半仙张真人的名号,也得换不少金银财宝……”
我:“……”
我呛了一下,接着追问:“若是没有医好呢?”
大哥接着得意道:“那也与我无关,这种事情讲求一个心诚则灵,若是治不好,想来是他并无仙缘,是他命数的问题了。”
我:“……”
交谈许久,我颇有些口渴,此刻我又有些无言以对,很需要一点酒水来喝,否则愣在那里也无事可做,便又催了催小二,说鱼肉之类先不谈,先将酒水上来,再随便送个凉菜才给我下酒,于是小二便去抱了一坛子酒,天冷得很,我想叫他温一温,却又觉得懒得麻烦,便将就着进口,喝了两碗,觉得也不是什么好酒,没有品出来什么过人的滋味。小二才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