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判官
那场雪只飘了一个早晨就停了。雾凇消融,树木干巴巴一片。
我所期待的仅几个小时便已改变得面无全非,而我的寒假生活依旧日复一日,像直线行驶的火车轨道。接下来,我每天做的三件事:看鹿槐上班,等鹿槐下班,送鹿槐回家。
我习惯了坐在角落,点一杯同样的咖啡,窗外冬景如一,车遥而行疾,而鹿槐始终在我的视线中,转眼便能看到她忙碌的背影,在工衣的勾勒下身体非常的薄瘦。
我也习惯了把浪费在手机和游戏上的时间拿来看书,这可比做任何事更高尚。上午十点的阳光潋滟不燥热,薄如丝绸,很没穿透力,从玻璃窗外一丝不漏地投落在书页,把纸质纤维照得毛茸茸的,和鹿槐侧过脸来看我时透亮细白的绒毛如出一辙。
在默默陪伴鹿槐的日子里,我看了不少书籍,有些是鹿槐介绍的,有些是年度书单推荐的,我全买来一本一本排队看,看书的这段时间里,我看完了麦克劳德毕生所作,黑塞和毛姆成了我心头之好。我好似推开一扇曾经视为矫情与枯燥的门,荒谬绝伦和苦乐主义在我的身体里激烈碰撞,它们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却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
我很沉溺于这样安静不被打扰的时刻,同时为自己的变化感到震骇。这个年纪里的男孩大都坐立难安走南闯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恰巧又是一个十分好动的人,曾经的我沉不下心来看一本书,做同一件事,等一场日落,而此刻我却忽然好想把这样的岁月延长。
无限延长,没有尽头。
在这日光正盛的下午。阳光在疯长,时间在永恒。
我又看完了一本《窄门》。
…
时光飞逝。日子一天一天转动,很快便开学了。
一起告别了寒冷的冬天,春天即将来临,树上长出了嫩绿的叶芽。
草长莺飞,春回大地。
那天,温州的天气风和日丽,一副小阳春的样子,下午最后一节课,教室里大家都安安分分坐回座位。
讲台上,投影仪正播放着电影。班主任难得心情大好,上完一节缺德与犯法(道德与法治),奖励我们最后一节娱乐课。
窗外是繁茂的绿,染上春天的气息,有细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来。
周烁这人很讲究仪式感,给自己和我准备了两桶爆米花,我和鹿槐边吃边看,大家都仰着颗头,伸长脖子盯着画面。
直到这部白纸黑字写着喜剧的电影,忽然蹦出一个吓人的恐怖片段来。
一只血肉模糊的鬼身搭配着惊悚背景音从画面中跳跃而出,胆小如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大吓一跳,手中的爆米花全往后一洒。
颗颗黄澄澄的爆米花准确无误地倾倒进周烁的爆米花桶里,一粒不剩。
他呆呆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我,嘴里的那粒甚至忘了咀嚼。
全班同学注意到这边动静,皆看戏似的看过来。
鹿槐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四目对视。
周烁愣了愣,说:“谢谢你帮我续杯。”
我:“……”
我叹口气,一声不吭把撒在身上的爆米花捡拾起,一颗一颗衔进嘴里。
鹿槐忍不住道:“有这么可怕吗?”
我仍心有余悸:“不怕你笑话,长这么大我还要开灯睡觉呢。”
鹿槐啧一声,瞧不起我的样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我继续延伸话题,隔墙有耳似的,幅度很小的凑在她耳边降低了声音说:“我说我小时候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你信么?”
鹿槐皱着眉抬眼,此时快下午五点半了,日光消散,天边黄云壮烈,散发出火炉般的铁锈色,舔着春天。
她的脸颊被窗户敞开的夕阳黄晕染上了几分,刻画出柔美的轮廓线条,如墨般清黑的眼睛,完美得宛若一场经典怀旧电影,播放着的电影即将落幕,而她的才刚开场。
她忽然倾住身子凑过来,在我耳边扔下一句话。
“我不信,我只信自己所见。真相不活在世界上,而是存于自己眼中。”
她总能平淡无奇的说出深刻的哲理,以至于差点忽略了一个事实,文学能在任何地方根深叶茂。她只相信自己看到过的,而不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我不由得莞尔一笑,“世界总是潜藏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的独立于科学和真相之外。”
“比如?”
“比如,有一种东西,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我止住了往下说,卖个关子,手肘懒洋洋地支在课桌上,朝她投去你快点问我啊的表情。
感觉鹿槐没多大兴趣,但还是言不由衷顺口问:“什么东西?”
“阴阳眼。”我瞧着她,“你相信世界上有阴阳眼么?”
“太玄乎的东西也不信。”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语带嘲讽,“不过我相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