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燎着烟尾,李寒露吸了口烟,在袅袅盘旋的烟雾中头疼地想,这算盘估计打飞了。
可怎么办。
李寒露手里有个剧本,近年自己写的,然而如今华语电影式微,人心浮躁泡沫横行,非市场导向剧本几乎没人愿意接手。公司电影部风风火火大马金刀的女领导看过李寒露的策划书,说要是你能自己拉到投资,我就给你立项。女领导一年到头浓妆艳抹,他人见不得脸皮本色,因此李寒露很难通过对方被粉底遮盖的微表情判断这一答复究竟是不是在涮她:没有公司背书,单枪匹马很难拉到大额投资;而她拉不到投资,公司自然不会付诸人力物力。这问题类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无穷匮矣无限循环。李寒露没少在酒后骂那女的杀千刀,但凡她有凭空拉投资那本事,影视公司找哪家不行,还跟她这儿耗什么耗。
说回喻森森。喻森森party那晚喝得不走直线,酒精上头,曾放言只要李寒露赛车赢过他,他就投钱——李寒露铤而走险,没想到丫直接翻车。别看喻森森花钱如流水,手里压根没多少流动资产,日常买车全靠跟妈乞讨,怕爹怕得要命。这次飙车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他爹三个月不让他出门,不断他粮就不错了,投资更是想都别想。
李寒露按灭烟头,腹诽着早知道不如在她车上带个摄影师,但凡能取个真实翻车镜头,也算喻森森没白翻那车。
周一帆来了电话,问李寒露在哪,又说他妈叫他回家吃饭,让带上李寒露一起。
“不去。我吃得多,怕给你家吃穷。”
“我妈说了,就想看看哪家姑娘能吃完一份盒饭还吃十个饺子。”
“我一外地姑娘,进你家门会被挤兑。”
周一帆去年交过一女朋友,不是本地的,他妈看不上,持之以恒把俩人搅和黄了。周一帆没少跟李寒露吐槽他妈,是以李寒露也乐得简单粗暴往他伤口撒盐。
“……你是不是早下楼了?我在西门,咖啡厅旁边,你在哪?”
李寒露熄了烟,自咖啡厅侧门拐进门诊大楼,迅速到洗手间洗手漱口,“等着。”
李寒露很少抽烟,偶尔抽两根也避着人。抽烟这事有性别壁垒,大家对男人抽烟习以为常,却对女人抽烟持有极其负面的思维惯性。李寒露有偶像包袱,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负隅顽抗。
李寒露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水果,周一帆挑的周一帆拎着,李寒露负责扫码付款。周母系着围裙在家门口迎接客人,一点也没挑剔她儿子辛苦,口中哎哟叫着,笑得牙不见眼,“小李你来就来嘛买什么东西呀!阿姨准备了果汁,还有可乐,你要喝哪个?”
周一帆放下水果,自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矿泉水递给李寒露,“她不喝那些。”
一桌鲜香菜肴,浓油赤酱。席间周母频频给李寒露挟菜,李寒露更是一口一声“阿姨”,喊得周母心花怒放。餐食过半,周母抹抹嘴角,同李寒露闲聊,“小李呀,听帆帆说你是北京人?在国外念的大学?”
李寒露点头说是。
周母欣喜一笑,往李寒露碗里添了只蜜汁鸭腿,殷切问道:“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周一帆听不下去,喊了周母一声,算是提醒。
周母嗔怪地瞅他,“我和小李聊聊天嘛,这有什么不能聊的。”
李寒露抬眼看向周母,周母喜滋滋回望,李寒露放下碗筷,摆出同样热情的笑来,“我爸从前是正厅。”
周母没压住嗓子眼深处的微弱惊呼,强作镇定,“后来呢?是退休了还是……?”
“后来犯事进去了,再后来死在监狱里。”
周母猝不及防,脸上来不及准备其他表情,仍保持笑容的五官扭曲得七上八下。李寒露将了对方一军,微笑道别,从容起身,满意离去。刚到电梯门口,周一帆就追出来。
周一帆难得张口结舌,“你刚才说的那些……”
李寒露粲然一笑,走进电梯,“都是前两天看的电影剧情。”
周一帆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本来我还想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李寒露摆摆手,按上电梯门,“阿姨现在肯定特怀念你前女友。不用谢。”
走出小区,李寒露打了辆车。二手大众还扔在飙车那地儿,只能过两天有空开回来。司机是个健谈大叔,走到一半压不住烟瘾,拿出烟盒晃晃,问李寒露介不介意。李寒露不见外地从大叔烟盒里抽了根烟,俩人各自点火,一起吞云吐雾。
相聊正酣,大叔问她,“小姑娘怎么往医院去,是看朋友还是生病了?”
李寒露朝窗外磕烟灰,目光深远,悠悠道:“意外怀孕,男朋友不想要,我自己又养不起,只能约了医生做手术。”
大叔被唬得面容扭曲,“这种事情可不好开玩笑的。家里人知道吗?”
李寒露做作地抹眼角,泫然欲泣,“哪敢告诉家里。”
大叔痛心疾首,连道好几声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