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阮翛然盯着那张不怒而威的俊脸,如鲠在喉。一呼一吸,似有尖锐之物插刺。
萧莫言本想发火,眼见着阮翛然眼神凄然,行到短榻前。
第一次,她居高临下俯视萧莫言。
那张她爱恋的面如冠玉,此刻乖戾冷漠。
阮翛然倒吸一口气,哀哀欲绝道:“方才你问我,为何忧思成疾。我没有说实话,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论你信否,都是我的肺腑箴言。”
萧莫言依旧默不出声,抬手示意她继续。
霎时,漫天飞雪的惨烈袭上心头。
阮翛然强忍着恐惧,牙关克制不住地发颤。凄声道:“你总问我,为何知晓那么多,若我说,我是重生之人,你信吗?上一世,白嘉平与安郡王勾结,京畿大营中有一半的兵器不堪一击。白家军兵临城下,你率领城中兵士奋力抵抗,终究是落个两败俱伤。同日,沈子夜伙同许达通谋反,率领大军直逼城门。城破人亡,无一生还……”
阮翛然只觉置身冰天雪地中,哆哆嗦嗦环抱住自己。
“无稽之谈。”萧莫言哪里会信,只当阮翛然是一派胡言。
阮翛然置若无闻,又颤声道:“我亲手,在雪地里挖到了你的尸身……”
痛彻心扉的不堪回首,令她泪如雨下。
她咬牙又道:“许达通登基为帝,残暴不仁。大增赋税,大旱无收,造成民不聊生。你忌辰那一日,我在病饿交加中去世。一朝醒来,却是五年前,你离开顺昌县那一日。你仔细想想那一日,我在马车上与你所言,你不觉得怪异吗?”
萧莫言怎会忘了,他曾将离别之时,阮翛然的话牢记在心。
千丝万缕串联在一起,一切如梦如幻好似真真切切一般。
萧莫言愕然起身站立,不可思议问道:“你是说,我与你早便是死人了?那林千帆呢?”
阮翛然悲伤回道:“林千帆与我一样,皆是重生。”
萧莫言神湛骨寒,大惊失色道:“果然,要争储君之位的,打一开始就是林千帆。他取得了本宫的信任,暗中行事。看似为本宫做了不少事情,除去了心腹大患。其实,也是为他自己铺路罢了。”
萧莫言心绪大乱,抓住阮翛然的手腕,恶狠狠道:“林千帆下一步,要做什么?”
阮翛然亦有些惊慌失措,想起上一世林千帆曾说过要争储位。不禁猜忌横生,甚至后背发凉。
她对上萧莫言惶恐不安的眼眸,恳求道:“殿下,放我出宫,让我去找林千帆,问个清楚。”
“你想作甚?”
“若林千帆当真要与殿下争位,我定会亲手结束这段孽缘。”
萧莫言半信半疑,唤秦荣进来,避讳着阮翛然窃窃私语几句。
秦荣离开,萧莫言又命陈司闺取来干爽的衣衫,为阮翛然更上。
萧莫言一言不发看似亲密地揽住阮翛然,一手亲自撑伞离开东宫。
东宫外,已有马车侯着。更有铁骑无数,为首的自然是包明悟。
甲胄森然,大有一副上阵杀敌的阵仗。
雨水聚拢成滩,自不量力想要困住铁蹄。
马蹄威武,一脚踏开雨水。水花飞溅声,似有声振屋瓦的震荡。
阮翛然忐忑不安上了马车。
萧莫言一上马车,从长靴中取出一柄匕首。塞到阮翛然发凉的手中,咄咄逼人道:“这把匕首,是要你的命,还是林千帆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借她的手杀掉林千帆。
阮翛然握紧匕首,不死心问道:“若林千帆无心争储,殿下会放过他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宫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看着萧莫言阴森的眸色,恍如万箭攒心。她的心千疮百孔,痛到麻木不仁。
原以为将一切如实相告,便能化解与萧莫言之间的重重误会。
她错了,皇权之争原本便是铁血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马车外,风雨晦暝。
马车内,沉闷阴暗。
偶尔,烈风掀起马车轩窗的布幔。一缕清明,映在萧莫言阴晴不定的脸上。
萧莫言表面闭目养神,实则内心激荡不安。即便重生一说荒诞至极,可他仍旧信了阮翛然所言。一桩桩一件件,那么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不信。
他慢慢抬起眼皮,抿动唇瓣,故意讥讽道:“你当真,会为了本宫,杀了林千帆?”
阮翛然没有抬眸看他,光是听声辨音,便知萧莫言定是满面的轻蔑。
阮翛然目光呆滞,攥紧如何都捂不热的匕首,恍惚回道:“是,一了百了。”
萧莫言十分满意阮翛然的回答,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似在安抚道:“别怕,本宫不会输的。”
他的掌心,明明触及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