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

蜿蜒起伏的公路如浪潮堆叠的海，贴着高低弧线前进的奔驰车似一艘飘摇的破船，斜刺里杀出怪兽一般的卡车，变身张着血盆大口的巨鲸，将破船咬得稀碎。

隋心睁开眼睛，收张失序的心脏像被用力挤压的气球，下一秒就会炸开。

又是这个梦，断在同一个节点。手背擦一把额头冰凉的汗，隋心颤抖着呼一口长气，试图把这个无限流噩梦从身体里吐出去。

床头电话声响起，隋心摸过手机，是人事经理朱苗苗。

“讲。”

“隋总，上午九点的技术总监终面您过来吗？”朱苗苗毕恭毕敬。

“来。”

“好的隋总。”对面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今天必须挑出一个人。两个月后咱们得发布下季度新品，电池的技术攻关迫在眉睫......”

“知道了。”隋心打断她，挂掉电话翻身下床，一边麻利地拾掇自己，一边在脑中迅速过一遍今天的工作。

九点参加面试会，十一点与供应商开远程会议讨论新订单，四点和设计师开会定明年的新品方案，七点参加线上行业交流会。

行程相对宽松，今天也许可以抽空给隋启星打个电话谈一下第二轮融资的事情。

她拎起玄关柜上的H家男款公文包，换好鞋蹬蹬蹬往电梯冲，狂按关门键，生怕有人挤进来影响她构思谈话腹稿。和隋启星谈事儿特别容易擦枪走火，通常要不了两三回合，一个气得跳脚，一个憋得抽筋，最后往往以隋启星领带一扯，肥手一挥，怒吼着要她滚这种drama剧情收尾。

谁能想象人前指挥若定，老谋深算的商业战狼，关起家门对着女儿是这副甲亢患者德性。隋心盘算着不如哪一次偷偷把隋启星的暴躁样录下来，等公司要上新的时候发出去赚一波流量——当然，要等融资到位之后。

隋心踩着点赶往会议室，沿途扫一眼走廊里坐着的几位西装革履的面试者。

技术总监这个职位要求五年以上工作经验，那张过于年轻的、青春蓬勃的学生面孔混在几张经过多年职场历练的沉稳中年脸里面，像娇花混进了老菜苔堆，别扭又突兀。

隋心脚步未停，目光X光扫描仪一般，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冰冷地扫射那笑靥如花的年轻人一个来回，推开会议室门大步走进去。

笑，笑个屁笑，生瓜蛋子是怎么混进终面的？简直浪费老娘时间！

忙活了半天，面了五个候选者都不甚满意，隋心沮丧地捞过最后一份简历，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紧，脑海里重浮那张嫩豆腐般的脸：“马上硕士毕业？没工作经验跑来应聘技术总监？怎么，当我们这儿开幼儿园招娃娃来玩过家家？”

朱苗苗深知隋总阴阳怪气的力度与生气程度成正比，目前大概是小火苗初燃。她连忙洒水灭火：“隋总您看哈，这人从大一开始利用寒暑假去各大厂兼职，读研以后更是直接参与了三个重要的技术创新项目。这人是W大机器人专业的第一，还带领团队参加过全球机器人大赛夺得金奖，懂编程、工业设计和人工智能，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隋心木脸冷声：“带进来。”

工作人员抱着带犯人进来升堂的使命感忙不迭跑出去拿人。

“早上好。”兰砚的月牙笑眼与隋心的冰窟窿冷眼对上，如海洋中寒流与暖流交汇，卷起一阵看不见的漩涡。他彷佛读不到空气里的凝肃沉闷，雀跃地坐下来，嘴角弯弯，信心十足：“我就知道我一定能闯入终面。”

朱苗苗笑问：“哦？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需要我。”兰砚骄傲地微抬下巴。

隋心手上笔一顿。谁需要谁？哪来的自信？这又是从哪个自媒体恰烂钱账号学来的狗屁面试技巧先声夺人反向PUA？

朱苗苗看起来很吃这一套，嘴角扯得更开：“是吗？你说说看你能做什么？”

隋心嘴角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是妈是爸，你朱苗苗倒是挺捧这个小子的场，快三十的女人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异性就晕头转向丢不丢人。

兰砚从背包里掏出三个文件夹，分别放到朱苗苗、时尚总监Amanda和隋心面前。

眼前浅粉色半透明文件夹上贴着爱心形状便利贴，上面写着：请美女姐姐过目，mua～

隋心被酸得眉毛要从脸上起飞。忍着不适，打开文件夹，出乎意料，图文并茂的说明材料做得倒是很不赖。结合千变的企业定位和发展目标，有针对性地提出了技术上的需求和相应的解决方案。

这小子有备而来。

“我做过功课，贵公司千变下一季主打品是一款智能短裙，配备LED灯和传感器，能在各种光线下自动调整图案和灯光效果，吸引眼球。这款短裙的目标客户为年轻女性，帮助她们实现成为人群焦点的梦想。”兰砚说到这里看一眼几位面试官，“我说的对吗？”

Amanda点头认同，朱苗苗鼓励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