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
外行人时常羡慕做吃食生意的,家里日日有白面,顿顿有菜肉,吃的好啊。
可鲜有人知做吃食生意的,自己用饭却总是极为随意,因为时候不对。
别人用饭前,他们在忙,别人用饭时,他们也在忙,别人用完饭,他们还在忙。
朝食暮食皆如此,一天下来,有时甚至忘记自己吃没吃、何时吃,常年下来,得胃疾者甚多。
庄惊梦自做小贩以来,卯时即至内城桥头,戌时过后才归,朝食暮食须在此前后,也就是清晨四点多钟便吃完早餐,晚上八九点归家才能吃上晚餐。
本朝人是只食两餐的,庄惊梦饿不住,申时人少,会自己下几个馄饨垫补垫补,而沈氏,几乎就是两餐间隔一整天了。
庄惊梦喝完粥,吃够了千层饼,看沈氏刷碗时道:“阿娘,明日我过了申时便收摊回来。您早上包完皮蛋就歇着,等我回来咱们一同去个地方。”
沈氏虽因腰有固疾不能跟庄惊梦一起支摊儿,每天却也没闲着。
庄惊梦将包.皮蛋、腌榨菜、制葱油这些需要提前准备的活儿都教与了她,女儿出摊儿时,沈氏便在家里忙活。
包括每日寅时起床和面揪剂,菜肉贩子送来的新鲜菜、五花肉,也是沈氏帮着处理好、装车,再由庄惊梦拉走。
沈氏此刻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要去铁匠铺啦?”
庄惊梦笑着点点头。
沈氏连忙又问:“交了租钱,余钱还足够?”
“大约够的,”庄惊梦从怀里掏出小钱袋,在手上掂了掂,举在眼前笑眯眯地给沈氏看,颇有些炫耀模样,“明日阿娘同我一起去问问就知道了,若是不够,就再攒两日。”
沈氏看着她那得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夸道:“阿蝶真是能干,比娘强百倍。”
庄惊梦也笑,正要夸她回去,却见沈氏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那笑容收敛了,微低下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还能想到甚么?必然是母女俩这一月翻天覆地的变化罢了。
庄惊梦沉吟一会儿,听着沈氏叮叮当当的洗刷声,浅笑着道:“阿娘可还记得,离家之前我跟您说的那个梦?”
沈氏手上的动作忽就停了,却是低着头没看她,只片刻,又洗刷起来,低声道:“记得。”
那日半夜,高烧了许久的阿蝶已被大夫判了死刑,断言熬不过两个时辰,可突然间,竟出乎众人意料地转活了过来,如受天神庇佑,连大夫都啧啧称奇。
不仅如此,醒来不过半个时辰,高烧就退下去不说,还神清目明,比原先更加健壮活泼。
沈氏大喜过望,搂着女儿不肯撒手。却也是在那时,女儿开口,与她讲了一个长梦。
梦中是母女俩的一生,从生到死,飘飘落落,影影绰绰。
如何与正室娘子抗争,如何替庄家出头,如何与那将日的名酒楼争得你死我活,又如何被正室陷害,如何楼倾墙塌,如何被庄老爷卖去抵债,最后,如何凋零落魄于枯井之中。
沈氏惊愕,原是不由女儿那般胡言乱语的。可看着几刻钟前还气息奄奄的女儿眨眼便由死转生、生龙活虎,沈氏最终还是信了。
以悉数交出嫁妆、净身出户为条件,与庄老爷办了和离。
一如庄惊梦所料。
她将书中原本以梦的形式讲与沈氏去听,就是想借庄惊梦大病一事,令她相信自己确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见了些非常人所能见,听了些非常人所能言。
由此一来,日后她性格有所变化,或是突然做些新鲜吃食,弄些现代玩意,沈氏也能靠着脑补理解了。
迷信本是不好,但凡事讲求个方法,若能以迷信攻迷信,让沈氏与她逃出庄家,趋福避祸,又有何不可呢?
庄惊梦点点头,道:“与那梦中相比,咱们现在这样不是顶好?院子虽小了些,钱也少了些,过得累一点,可至少咱们能自己一文钱一文钱地赚进口袋里来。”
她拍了拍钱袋:“阿娘,我现在每日出市,能赚七八百个大钱呐,可不少,全宣桥的小贩里没几个比这还多的,街上的人都爱吃咱做的皮蛋馄饨。”
沈氏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笑了。
阿蝶这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得意忘形,嘚瑟。
庄惊梦又接着道:“等明日去铁匠铺买了大铁铛,往后赚的便更多。攒了钱,咱们就搬回内城去,把藤丫、邓叔几个也买回来,到时就有人帮咱一起干活儿了,热闹着呢。”
藤丫和邓叔是沈氏原本的家仆,因为净身出户没能带出来,还不知现下如何。
但听到这些,沈氏终是忘记了伤心,也跟着有了盼头,问道:“你再与阿娘说说,那大铁铛什么样子,什么用?”
“您就想象一个方形的、平底的薄铁锅,”庄惊梦也美得不行,连比带划道,“状似一个大方桌子,底下有火炉,一角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