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和谐姐友妹恭之家
早上起来崔疏葎先听到家雀叫,先是一只后是一群,声音炸雷似落在她耳边,崔疏葎明白了,这几只不是家雀,正是自己此生几个亲姐妹。
年方七岁的四姐崔真善用红头绳扎着丫髻,拿着包扁扁的芝麻糖,趴在月洞架子床边念经:“三姐,起来罢,再不起娘要打了,大姐给你用小母鸡炖了汤,还在厨房热着,我想着你醒了要吃都没去偷。”
二姐崔梵音已经十三,正是爱美的年纪,她把桂花油放在梳妆台上,看着三姐的头发叹气:“瞧你,瘦得毛都分叉了,以后还怎么找好郎君?要是配个王二麻子,还不如嫁给菩萨得了。”
崔疏葎窝在被子里看着东西偷笑,去年冬天她跌了一跤接着就一病不起,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一直养到四月天才慢慢能下地走动,崔家阖家上下都欢天喜地。
几个姐妹奉母上大人懿旨,每天都得送卧床不起的小姐妹一样小礼物,好让三姐的魂知道家里在惦记她,千万早点回来。
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只虫子,极少数时候才是吃的——崔四姐年纪小守不住嘴,好几次攒上几十文钱买了松子糖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她吃得一干二净,接着就扑到崔疏葎身上哭得像被人抢了。
崔疏葎今年十岁,半年前她高低要跟四姐打一架,如今每天在这种啼笑皆非的呼唤中清醒过来,她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想着原来这就是有家的感觉。
等崔大姐风风火火地过来,崔疏葎已经洗漱穿戴好坐到饭桌前,从白气上冒的碟子上拿起一只大姐亲手做的鲜肉包子在慢慢吃。
包子是刚蒸出来的,半肥半瘦的猪肉加上葱花,雪白的面皮被油治浸成金黄色,一口下去就顺嘴流油,全身都暖了,崔疏葎好久没见荤腥,一气吃了三个,屋子里都笑起来。
等她想再夹第四个,崔大姐不让了,只吩咐小丫头春橘去厨房盛了一碗清鸡汤递到崔三姐面前,要她吃下去。
崔疏葎从善如流,吃了饭跟着姐妹们在院子里消食,竖着耳朵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崔疏葎实际上是胎穿,刚落地五感不全看不清也听不清,顿时吃了个大惊,一惊之下不妨咿咿呀呀说了句人话——我在哪?
她的婴语稳婆听不懂,崔家父母听得懂,知道三女儿是孟婆汤没喝干净忘不掉上辈子的事。前尘不忘的人这辈子还能好好活吗?那也太苦了。接着崔疏葎就被接二连三地灌了点符水神药,活生生被灌糊涂了,直到去年冬天磕到头,方逐渐清醒过来。不过她对梦里的高楼大厦仍跟雾里看花似的,总觉得梦里的那个“自己”更像一件事,而不是一个人。
毕竟,那个“她”确实死干净了。
况且上一世“她”是个孤儿,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至亲需要操心后半生。唯一一件比较让崔疏葎放不下的事是——走之前互联网数据还没有清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换了个世界生活,社死的问题她很快就想开了,从小把这辈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崔家还是个文明和谐的地主之家,姐友妹恭,崔疏葎更记不起前头的事了。
崔家几代积攒,如今靠着百多亩良田过日子,爹在县衙稳稳当当地做着主簿,娘的饭馆生意也红红火火。崔疏葎盘算过了,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崔家诚然是本县凤尾中的凤尾,可也不用她为生活奔波,一般情况下崔疏葎只需要吃好喝好抱着爹娘姐姐们大腿,大了想办法坐产招夫美美混日子即可。
事情就出在这里,崔家拢共只有四个女儿,好巧不巧除了崔大姐个个都是这么想的。
崔大姐有心当花木兰扛起家族重任,奈何落地便体弱多病,平时走两步都喘。
崔家父母深感要完,估摸着自己一蹬腿不消半柱香,一家老小连鸡带狗二十多口人马上就能在阎罗殿开坝坝宴。
两口子想到这个便辗转难眠,只能一边督促女儿上进,一边十年如一日的设法搜罗青年才俊相看,企图找个靠得住的给几个女儿做靠山。
想到这,崔疏葎的目光在大姐送的平安符上打了个转儿。
如今一看崔万岁的姻缘路似乎也谈不上顺利。
崔万岁,即崔大姐。
这不是说天下男人一般黑,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靠不住,崔家就心灰意冷上赶着投胎。
而是这会儿万岁还不是皇帝专用名词,老百姓家里也能用,跟去病消灾一个作用,都是祈福希望儿女健康长寿的意思。
崔大姐年方十五,早在三年前已相好了人家。该人家姓苟,是个耕读之家,略有几亩薄田,苟大郎比崔大姐大三岁,有崔家照应介绍了当地名儒,加上他自己也还算聪明,去岁刚中秀才,敲锣打鼓举乡振奋了三天。
苟家看中崔家富贵,苟大郎看中崔大姐是个病西施。崔家看中苟大郎是支潜力股,人斯文孝顺,长得也算清秀。
崔家派人去乡下打听了好几回,去的人回来都红光满面地说苟大郎名声好,春种秋收都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