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8
写于6年前,彼时17岁。
我上高二了。
学习很繁忙,我总是很不快乐,我的脑子里不只有学习的事情。教我的老师们都是好老师,正因为他们对我如此负责,我才感觉到我被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我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我已经很久没画画了,所以也没有喘口气的机会,我知道躲进兴趣里是可以避过一些风雨的。小羊羔玩偶被我放在家里,如果我把它带来学校,我怕有人看见了我和一只玩偶说话,这就很麻烦了。我想在学校里当个正常学生,而不是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学生。我在高中的校园里只有一件事做,就是学习,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考大学。我只做这件事。
白日里学习时还好,白天我绷紧了神经。到了晚上,天一黑,夜越深,万籁俱静,我躺在十二人宿舍的双层铁架床的上层,我只要躺在那儿,我的脑袋一沾上枕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脑子里不断循环着那些最危险、最肮脏、最丑陋的脸庞所造就的孽障……过去没有放过我,恐惧现在才登门拜访。天一黑,我就疯了。
我现在不应该很开心吗?我远离了我的家庭!虽然现在我还在依靠他们支付我的学费和伙食费,住在学校里享受受教育的机会,我好歹离他们很远了啊!可是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摆脱他们啊?我想我需要钱,他们每个月给的八百伙食费,我尽量剩下一百多偷偷存进我的银行卡里。与我同年的那些同学们也是这样抠抠搜搜地省钱,她们为了追星,我却是为了逃命!唉……我想以后我跑出去就不回来了。永远都见不到他们,我要过上这样的人生才叫安稳!
关于我的未来,我总是有很多遐想,我想以后去画画,为此我现在就得努力画画。可是不知道画画能不能当饭吃呢?我就需要一个大学文凭好让我找工作,所以学习也很重要。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也睡不着,就翻身坐起来,支起一张小折叠桌子,点亮一盏小台灯,用被子蒙住脑袋和我的小桌子在里面写日记,主要是不能让台灯的光露出来。宿管阿姨来了也只会以为我在贪黑学习,因为其他同学们也是这样的,高三的学生更是习惯了这样做。与我不同的是,她们真的在学习,平常她们还会躲到厕所里背单词呢,因为厕所位于宿舍的最里面,有灯,我们就可以一直开着灯但把门掩上,里面可以蹲进去两三个人,门外还有一个位置可以借着露出的光看书。在那里背书时还可以悄悄读出声(晾在小阳台上的衣服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在外面背书的那位同学要辛苦些了)。我每天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写日记上,这就说明我熬夜其实很严重了。我也没办法,一提起笔总要把心中淤堵疏通,这就是我写日记的作用啊!我要把堵在心中的那一件件事统统说出来,我的心里、喉头才不会被一团巨大的苦涩堵住,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我在日记里回忆过去的一桩桩事情,谁都没有我记得清楚,因为那是刻在我记忆中的疤痕,我作为一个被害者有义务将它们铭记在心。我将它们重新写在日记里,我在日记上问: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不公平的虐待?这到底是谁的过错?是命运做错了!一个叫命运的瘪三他蓄意陷害我!但这个答案是不够的,如果我责怪命运做错事,就是我承认我的不幸了。这全是偶然的吗?只是让一种坏透了的坏运气降临在我身上的我恰好不幸的是一个彻底的倒霉鬼?只是这样?就像有人撞上好运,而我只是撞上了坏运,只是这样?
我不接受这种解释。
我要为我承受命运无情的鞭挞找一个理由,为什么呢?我又想到了!
因为她,她是谁?就是我的母亲,是个天生的魔鬼!也许她不是天生的,但我看见的她已经成了一个魔鬼!她能从对我的家暴和对弟弟的控制中获得乐趣,这就证明了她是一个魔鬼!
这绝对不是偶然的,我有记录!她对我做的每一次迫害,只要我记得的,我都会记在日记里。我在日记里已经反刍过太多糟心事了,我之前已经写满两本几百页厚的A5尺寸笔记本了,我今年刚把新笔记本的尺寸换成A4大小的,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骂人的话。我将我记得的事一件件记上去,有时候一件事重复记录好几遍仍说不腻,我也要将那些事件中的加害者和受害者骂过好几十遍,也许有一百遍了。我骂我自己蠢,我没有放过我自己,谁没放过他们呢?好像谁也不追究他们的错,这个结局我不接受。
我要她死!我要我的母亲死!只有她死了我才解恨,至少有一半的我会很高兴……剩下的一半的我会为了我的将来要怎么活而发愁。唉……我需要钱啊。我想我疯了!不行,我不能这样激动!我绝对不能犯法,不值得为了惩罚她那种人而使我陷入险境,犹如我看见了活在世界上肮脏的蛆,我执意要踩它一脚而让鞋底粘上了屎,这绝对是不明智了!我还想活的,我活到了17岁,在这段生命里一点也没有享受到活着的乐趣,假如我能活很长呢?再说,我已经找到了绘画的兴趣,并且正要去学习它呢!
以后我会怎么样呢?我会活到几岁?如果我能活到五六十岁,如果我能真正脱离了这处魔窟,我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