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钟
时近卯时,东方见晓。诸葛先生亲自送班太医出来一同往府门口去。陆破执也陪着那两名差官去客房歇息。他们是沧州府的捕快,也是四大名捕的朋友,出事当晚自愿与追命一起护送铁手回京,一路极尽照应,非常仗义。
陆梦芸和冷血急忙进卧室探望。
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凌乱的光景看得人心惊。帐幔,床单,被褥都被溅得血迹斑斑,染血的纱布、绷带扔了一地,木盆里的水几乎就是血水。铁手仰卧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副生死未卜的模样。胸前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但隐隐看着还有血迹微渗,依陆梦芸看得心疼,忍不住又掩口饮泣起来。
追命坐在床沿闭目运功,一手抵着铁手掌心,应在为他注入真气。
无情皱眉道:“枪头拔出后出血实在太多了,二师弟如今已完全失去知觉,所以自身已无法再运功控制体内出血。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恢复知觉前输入真气助他疗伤。这样吧,我们两人一组轮流,一个运功一个护法。两个时辰换一班。现在我与三师弟,接着老陆和严姐,再下来老四和……”他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陆梦芸:“小师妹,你可以吗?”
“嗯嗯!”陆梦芸含着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方才世叔已耗费了不少功力,我让他歇息去,白天他肯定还会过来的,世叔功力深厚,这样就更有把握些。”
冷血道:“大师兄放心,我们理会得。”
无情道:“那好,你们先去歇息吧。”
陆梦芸脚下没动,她心里想留下陪着铁手。严魂灵看出她心思,过来搂住她道:“小师妹,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老二吉人自有天相,我信他能熬过这一关的。我们都留这儿也帮不上忙,反而累他们分心。折腾了半夜,你定然也累了,先回去小睡一会,养足了精神才能救人,是不是?”
陆梦芸听她这般劝说也不好意思强留,便依依不舍地离开旧楼回转沁涵院房中休息。可这满怀的忧虑让她如何睡得着,一闭上眼,脑中全是铁手满身血污的身躯。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头蒙在被子里放声痛哭了一场。
她心里多么希望这可怕的现实只是一个噩梦,而上半夜那个旖旎的春梦才是美妙的现实。哭着哭着,她似乎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铁手师兄。“师兄,不可以死啊。” 她心中呐喊着:“我好容易找到了对的人,还要你陪着我踏遍大江南北,笑看山川风月,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陆梦芸就这样哭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竟也小睡了一会,待醒转来竟已是午时。她赶紧起身梳洗,披上斗篷又往前院赶去。
天空雪霁放晴,花园中的假山亭台在积雪的白描下显得素雅悠远,宛如一幅水墨长卷。陆梦芸却是满怀忧虑,根本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美景。
她轻手推门进了旧楼卧室,但见阳光照进南窗,室内畅亮温暖。很明显屋子已收拾过,帐幔被褥也更换洁净,比起子夜时那烛光昏暗、血污狼藉的紧张恐怖,瞧着让人感觉舒坦了不少。
此时正值严魂灵夫妇在守护铁手疗伤,陆梦芸与严姐点头招呼,悄声移步床边,她见铁手虽然还在昏迷中,但状态明显比凌晨那会儿有了好转,唇部也起了血色。陆梦芸顿时心中宽慰了不少,仿佛宝物失而复得般欢喜得又想流泪了。
严魂灵见她这般神情便柔声安慰道:“妹妹不用太担心了。老二毕竟内力深厚,情况比预料中要好得多,照这样子,再过几个时辰或许就能苏醒了。”
陆梦芸噙着泪点头,道:“辛苦姐姐了!那我先去厨房煮些流食,万一师兄醒来便能吃了。”
“好!去吧”严魂灵微笑道。
陆梦芸到厨房找梁嫂要来上好的小米,又加了枸杞红枣人参等益气补血之物一起慢炖,熬了锅稀粥盛于小瓦罐中回到旧楼。此时诸葛先生又过来与徒儿疗伤,显然,他深厚的内力唤起了铁手的内息自转,连脸上都慢慢有了血色,呼吸也均匀起来。
班太医也来复诊了一次,仔细号脉、查看伤口后说道:“内外出血均已止住,铁捕头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如今有些发烧是因那铁抢头插入太久引起了感染,也是肌体自我扶正祛邪的表现,只需留意热度不再升高便没有大碍。若是人醒了可以进些流食。”
陆梦芸听了终于放下心来,便去西厢书房中点了小茶炉煨上米粥保温。到得黄昏,屋内便只留下冷血和她两人看护。晚膳时候,陆梦芸说,“我还不饿,四哥你先去吃饭,吃好再来替我。”
天色暗了下来,陆梦芸点亮烛台坐在床边守着昏睡中的铁手。此时房中无人,她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看得有些入神。比之那日同去樊楼时的英挺潇洒,如今明显瘦削的脸庞,微皱的眉头、凌乱的须发,实在难掩憔悴病容,直让她心疼不已。
陆梦芸心中突然一阵冲动,竟忍不住想去抚摸铁手的脸颊,可是手伸到一半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勇气,最后还是轻轻落下握住了他被褥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