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姑姑从不是宽厚的人,但暗里与小辈如此计较倒是头一回儿。
小六真如那妇人所言,强抢民男,丧尽天良而无人敢告无人知,可见现今的云都已是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深渊。
北晋、西佑、南启,没有一个国家真正能在现世自保。
两日后,晨光将突破天际的时刻,房门‘笃笃’作响。
容清樾睁眼起身,随意捞起旁边搭着的薄披风,喊到:“进。”
梁郝和子厦通红着双眼,合掌对容清樾拜一礼:“殿下晨安。”
“查到些什么?”容清樾接了侍女递来漱口的茶水,含了放在口中,除去嘴里难闻的气味。
“那妇人的丈夫的确是体无完肤地送回了村子,村里人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六公主所为。”梁郝将这几日查访得来的消息禀报给她,“不过他们村里的人不信这妇人会为丈夫讨公道。”
容清樾抬眼。
“妇人姓赵,名立笑,她的丈夫高见志乃青木村里出了名的好皮相。年少成婚,但因高见志貌美,赵娘子貌平凡,怕丈夫美名在外,便每隔几日就找理由打骂高见志。高见志虽没有太高的心气,但脸肿着终是不敢出门见人。”梁郝继续说,“唯一一次得赵娘子允许出门,还被六公主带走,落了个短命的下场。”
他们俩花了好些银子才从村民口里套出话来,听了故事,啧啧称其,只道这世间没有这么悲惨、懦弱的男子了。
“有村民说,赵娘子只有在丈夫被送回去的时候哭得悲恸,口喊丈夫死的冤枉要去报官。一日后见了个戴斗笠的男子,接了一袋银子,改口对外称高见志是在家中突发急病暴毙而亡。”
容清樾手中的簪子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铺了锦布的桌子,闷响。
那日山中,赵立笑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情,也不知那‘情’字带了几分,‘利’字又带了几分。
她哼笑:“这世间,人人都是可以上戏台子的料。”
梁郝说完,子厦跟着接上:“高见志确实是从六公主府抬出,有明阳街的小喽啰可以作证。那妇人,除去她与丈夫之间感情,以及并未前去衙门状告,其余都为真言。”
簪子停在桌角,硬生生磕弯了,容清樾冷声问:“赵立笑口述的,许多男子都被小六带走,也为真?”
“是。”
容清樾‘蹭’地起身,气得肺疼,兀自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却没有发泄的途径。
子厦嘴笨,对云都的人和事都不熟,嘴张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梁郝牵强扯出一抹笑:“殿下,六公主性子跋扈恶劣乃人人皆知的事,她……”
“正因她是公主,可以跋扈,可以顽劣,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百姓的命视如草芥!”容清樾言辞激烈地打断他,“身为皇族,这重身份就已是责任,我们依靠百姓得以锦衣玉食,不思回报于民,却以享乐之名将无辜人的性命收割,她就不配为皇族!”
这几乎是她少有的暴怒,两人受不住她周身散布的压力跪下,连带着门口候着的侍从们也跟着一块伏地跪下,高呼‘殿下息怒!’。
“罢了,与你们无关,都起来。”
子厦起身后问:“殿下,那质子恐也凶多吉少,你……”
“不急。”容清樾慢慢沉下心来,“质子生死事关重大,小六此前胆子再大,这次也不会要了李绪的命。明日我进宫一趟。阿厦,你带人去六公主府盯紧了,确定好李绪的位置。梁郝,你查清楚小六祸害的人家都有哪些,合适的时候将证人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