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往日
“傻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香姐瞧她撞了鬼似的反应,心里担心,快步追上来目光落在站起身的儿郎身上,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旋即打圆场道“呦,这不是贺家小子吗?最近老也不见,姨娘说你闷头念书哩,真有能耐。知道你和四喜从小关系就好,打闹可不能在这街上,危险哩。”
豆蔻年华,心生爱意,难免遇到见之不忘的儿郎。这事可大可小,女儿家追在男人屁股后面丢脸面,不能闹得太过。两人有缘有结果倒好,倘若没个结果,只会影响四喜往后婚嫁。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故而李香香一开口就将四喜与贺君清的事归于了小孩打闹。
此言将凝固的氛围打破,也唤回孟飞鸾的神智。
本以为自己上街卖馒头的第一天就遇见同样在乡野叫卖的贺君清已足够叫人大跌眼镜,没料到原身与之还有一段婚约婚约。听他的说辞还是原身苦恋苦追得来的。
这什么狗屎运?上天到底要给她多少惊喜?
她深吸一口气,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面上还带着方才疾步奔走和被众人围观所致的红晕,默默后撤一步,神色讶然:“原来如此,你我之间竟有……方才多有得罪了。”
这情节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等着看四喜丫头像从前那般期期艾艾掉眼泪的吃瓜众人不解,贺君清亦然。他拍身上灰尘的手都停在空中,等着林四喜的后话。
“月前我爹没了,我一听到这消息就往门口奔,忽而头晕目眩栽倒在地,祸不单行,大病一场。我娘在床边衣不解身地照料我一月才让我前日醒转。可惜醒后,意识朦胧恍惚,睁眼那会儿连娘都认不出来了——想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爷瞧我娘可怜又将我放回,却令我丢了神智。在屋内歇了一夜睡了一夜才渐渐记起现在发生的事。”一番有卖惨之嫌的话语,在孟飞鸾口中分外诚恳,娓娓道来。
平铺直叙的讲法比起哭哭啼啼的抱怨更有唤人共情。死生之事,一家兴灭惹人感慨,比起男女之间情爱沉重也实在许多。
“今日我替娘来卖馒头,碰巧瞥见这小哥从我面前过去,脑中好似又闪过回忆。贺君清三字就突然从我脑中浮现,我猜他是从前故友,这才一路追过来。”她垂目流露出恰如其分的伤神,而后憨然一笑,“没想到牵出这样一段事来,是我鲁莽了点,多有得罪。”
“原是如此,难怪你这丫头今早都没认出我来。”人群中一络腮胡、黄黑面膛的大汉应声和道,“我从前天天挑面去你家还给你送过糖,你如此偏心,只记得这黄毛小儿?”
此人乃是李香香的丈夫李庆有,也为林伯昌生前旧交。他讲话有分量,加之孟飞鸾言之切切,众人不疑,纷纷安抚四喜忘却往事也是好事,老天在劝她有舍有得,往后好好过日子便可。
至此闹剧草率收了尾,只有贺君清心有余悸。
他回忆着一刻之前此人如癫似狂地奔过来,细瘦的身子却像小牛犊子般横冲直撞,将人撂倒在地上怎么也挣不开——你说这只叫“鲁莽了点”,我看像中邪了!
“四喜丫头可怜见的,她爹给村里做了不少事。我去年还劝过他别为了点银子四处倒货,早点谋一份能在村里落脚的营生,也别让媳妇这么累。但他说今年再挣这一趟,有余裕能给家里置办些农具,往后也能跟大家一道用。”
“说得是,老林人挺好的,这命谁说得准,可惜咯。”
“我说今日四喜怎跟换了个人一样,走路呼呼生风的,原来是大病初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感慨世事无常,没人再提从前四喜为了嫁予这贺郎君寻死觅活闹的笑话。毕竟人家都遭了这些祸事,你再上赶着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太不积德了。
“哎呀,大家都去做买卖吧。”李香香将孟飞鸾拉近怀里紧了紧,宽厚的肩把瞧热闹的人挡在外面,低声对她讲,“家里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瞧了热闹,我可怜的好孩子。”
那头李庆有也肩挨着肩将贺君清带开,粗声粗气同驻足的农人玩笑道:“都散了罢,地里没稻了还是手里没活儿了?什么事都爱管,还是俩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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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贺君清拿出底层草篮里边夹带的一卷书,趁无人问价时候读上几句,复又收好默念几遍再琢磨句中之意。
他一心念书,不擅叫卖,家中姨娘起初还为此事给他脸色瞧,讲再多也没见这孩子改也便随他去了。
虽不叫卖也不晨起,每日他的草篮子总能卖个七七八八。只因贺君清生得不错,人又斯文爱念书,传闻他家是从长安京中搬来的,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做完买卖的嬢嬢爱同他谈天,得空凑上来东拉西扯一阵,少不得带只篮子去。
今日经了这一场闹剧,贺君清定下心神也像往常般念书卖篮,却总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目光迎面照过来,如有实质般打在脸上——不是那中邪的林四喜又是谁?
偏每次他觉得不快,抬头与那丫头对上眼神时,对方非但不别过头去遮掩此举,反而回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