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不曾。”
绳结绕开,手上卸了困顿,心中却大乱。
苏向宁眉目撑圆,期间似有流光逦迤。她回身,泪目直直撞进裴敛淡凉的眸子里,声音颤抖问道:“怎么可能呢?我分明听有人说是穿了黑衣的男子!”
裴敛蹙眉,时间过去了许久,他早已记不清自己那日的穿着,但奶娃娃是绝对在没有见过的:“姑娘大抵是误会了,黑衣人人可穿,不一定是在下。”
“怎么可能呢……”苏向宁垂下眸子,她冒了莫得的风险去截马车,和那个讳莫如深的人拉扯,又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当匕首。当她以为幸福近在咫尺时,迎来的却是当头一棒。
苏向宁哽咽:“……打搅了。”她撑着地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步调凌乱却飞快,几欲触地。
门前的顾知奕和轩辕烨一脸懵目送苏向宁走出月洞门。
“怎的了这是?”轩辕烨困惑。
顾知奕眉头紧锁,冲屋里瞟了一眼,看到裴敛正从地上站起身,脚下是断裂整齐的绳子,遂快步过去:“时予,发生何事了?”
“你怎么能放走她呢!你知不知道……”
“三哥的事儿,我不想掺和。”
裴敛没回答顾知奕的话,也剪了轩辕烨的话头,神色淡淡看向苏向宁消失的方向,紧了紧手里的匕首。
记忆有些埋没进深处了,但若是有心拎出来,还可叹一句犹新。
记得是个繁星满天的好暮夜,那日他七岁生辰,母妃陪他坐在榉木圆桌前等父皇来。桌上山珍温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父皇身边的崔公公来了,明黄黄的圣旨,带着血淋淋的舛误。
舅舅任官数载,所治乡土哪家百姓不赞一句明官,哪怕后来右迁尚书令兼国子祭酒,待人亦是温和良善。
可恨树大招风,满城风雨,流言四溅,贼人作乱,收买小厮,证据凿凿,半生清明,落了个诛六代的污名。
一条白绫,断了母妃的命,也葬送了他的身心。
那夜他被老嬷嬷挡在门外,三哥来陪他数了一晚星子。
待阳光抹过皑皑飞檐,他说:“敛儿,可觉星子可惜?”
破晓的天染满了水红,年幼的裴敛眨了眨红肿的眼,哽咽道:“可惜。”
三哥的手掌抚上他的头,柔声道“它们今晚还会回来,避日而去,随月而来。我们做不了光耀的太阳,便该藏愚守拙,做淡泊的月亮,于暗夜中绸缪,统帅众星。”
后面的话三哥说的很淡,似呢喃给自己的话。
一向病病歪歪的三哥这一夜竟没有咳半声,大抵是心里燃着火,暂时烧了顽疾。
那时的他不大明白三哥所言为何意,后来随着朝堂肆奸植党、没卫饮羽,他才明白,原来三哥想自己做月亮,而他,被差遣为万千星子之一。
裴岷算得好,却不知裴敛也是个会藏愚守拙的人,甚至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敛双手持匕首于脸前,刀刃划过铁鞘,铿锵铮铮,寒光映进眼底,反照出一双冷漠的眸子。
若是三哥次次受限于他,妄念监视他,他定不会念及旧情。
……
日头一歪,藏进了山里,暮色压下来,仲夏的天气,竟送来阵阵凉风,大抵是又要下雨了。
苏向宁抱了个小包袱,踱步在满是笑声的大道上。
本来白日里胡扯了幌子骗顾知韫,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没了银子续房费。算起来来了也有六七日了,今早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么个好法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苏向宁叹了口气,压了压面纱,弟弟没找到,帷帽也丢在了燕王府。
她抬起眸子,扫了一眼街边灯火通明的铺子,想着要不要去洗劫个铺子,然后那些伙计把自己揍一顿,在扔到牢狱里,也好歹有个容身的地方。
苏向宁扫了一眼浑身遍布腱子肉的伙计,缩了缩脖子,抱着包袱快步离开了,这个念头使不得,万一被打死了呢。
苏向宁靠在一棵树下,仰天长叹。她眼睛发酸,脑袋也涨的慌,大抵是白日淋雨,眼下发了热,罢了罢了,撑一撑也就过去。
“唉……!”
树上似在滴水,冰冰凉凉倒是解了些晕眩之感,苏向宁还纳闷,转眼间噼里啪啦的雨水就砸了下来,滚滚惊雷紧随而来。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苏向宁快步走出树下,视线环了一圈,屋檐下站满了行人,在容不下一个人。
没法子,苏向宁不得不加快步子。凉风裹着雨丝,打湿她单薄的衣裙,阵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苏向宁抱着手臂不停上下摩擦,眼神左右飘忽,头愈来愈疼,像是被无数根小针戳着,渐渐地,她脚步凌乱,视线模糊,膝盖一软,只觉自己掉进了水潭里,水做被,将她深深覆盖。
天空宛如裂了个口子,决了堤的倾盆大雨不断往大地上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