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唱妇随
杜夷初语塞,像是吞了一万只钢针。
日本侵华期间,东北的森林变秃岭,林地摧毁千百万公顷,日军盗走上亿立方的珍贵木材。
侍者又走过,杜夷初把那盒火柴放了回去,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
她有些呼吸困难,就好像刚刚亲眼看见自家院子里的花让人全给铰了一样。
游雪书脸上笑着,却没有温度,他抱起手臂,望着她:“早些把老人家送走,给你我夫妻二人留些空间,不好吗?那晚是谁在卧室说,夫唱妇随的?”
他指的是,她对他无条件信任的一番投诚。但这话一粉饰,就成了小两口的情话。
此刻看他笑,杜夷初真就想骂一句“大汉奸”,但脑海里又闪现他那剑刺向吉田时的决然,火气也就熄灭了。
杜夷初突然拿起他的手,游雪书嘴角的笑倏然一收,眼见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祖宗大人,我是孕妇,可不可以申请休息一下?我讨厌这里的气氛,这木屐也太硌脚。”
游雪书向周围看看,配合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这一摸就知道,刚才的小蛋糕没少吃。
“申请无效,再累也要打起精神,你是我的妻子。”
杜夷初叹一口气,认命似的,可不是当初发誓要跟着他时,双眼发亮的模样。
很快,这位年轻的物理学家,日本高官的乘龙快婿,又被他的日本校友给围住了,游雪书个子高,几位校友要仰头看他,他们说话的语速都出奇地快,杜夷初发现,他在和同龄人交谈中,时常避免去看别人的眼睛,他会把视线放在低处,一边听人说话一边谦虚地点头,嗯嗯嗯个不停,轮到他说时,他又去看一眼说话的对象,接着很快又把目光放回地面,嘴里的日语喋喋不休。
如果你不仔细打量,这位黑发浓眉,五官周正的小伙子,是亚洲人最英气的长相,而在灯光很足的情况下,你若看透了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里有银蓝色的异族光芒闪动,那是他尽量避免发生的事。
杜夷初本以为他和吉田、川岛虎交流时,垂眸的样子是奴颜婢膝,但现在她发现,除了和李常春他们几个,他跟其他人说话都是这样躲闪的。
一个好看的人,说话时从不用眼睛释放出攻击性,人们会越发肆意地去打量他、揣度他。
杜夷初还在为那二十万公顷的珍稀木材痛心,恍恍惚惚的,一会联想到水土流失,一会又想到松花江发大水。
“是不是累了?”游雪书体察她心绪不宁,已经开始打发她:“去那边休息一下,过会我去找你。”
杜夷初像获赦了一样,木屐小碎步走得啪啪响,一溜烟跑了。
游雪书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帝国大学的一位校友提醒了他。
“雪书君,我觉得美奈子像一个人。”
“像谁?”
校友把游雪书引至二楼,墙面上挂着诸多名画,最惹眼的当属一幅油画肖像,画上的女子是清朝贵族打扮,明媚的眼眸仿佛马上就要动起来,细看去竟不是油画,而是一副刺绣,万千细腻的丝线在灯光下闪着光,组成一张生动的脸,随着角度的变化,银丝熠熠,光影流动。
校友神秘地说:“据说这是寇连海曾经侍奉过的主人,这幅画,是无价之宝。”
游雪书在这幅画上反复端详,杜夷初还确实与这女子有八分相似。只是这女子看起来傲慢一些,而杜夷初从不这样尖刻看人。
二人感慨一番,不经意间,凭栏俯瞰,只见杜夷初正与一个男人聊得颇起劲,游雪书的眉头触动,越皱越深。
“满洲总理的二公子,是他吧?”校友奇怪道:“他这人不怎么爱说话,与我们都不亲切,就连早稻田的那帮也都不怎么交流。”
游雪书倚在栏杆上,看那二公子手舞足蹈地比划,杜夷初则被她逗笑了,游雪书冷笑一声:
“我看他爱说的很。”
这厢,站在杜夷初面前的男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戴眼镜,举止相貌都十分儒雅。他把
手举得很高,吃力又认真的样子显得他憨憨的。
“脖子比这还高?”
杜夷初被他痴痴的样子逗笑了,用一口流利的日语说:“我确定这就是长颈鹿。”
两人一同看向这支青瓷古董花瓶,瓶身画着一头长脖兽,由男人牵引,一旁配文:麒麟献圣。
“这大概是郑和下西洋时,带回的长颈鹿,被朱棣误认为麒麟。反正我看书上是真么说的。”
“你看中国书?那你也会说这里的话?”男青年扶了扶眼镜,手指白皙干净,但有些微微颤抖,足见他与女人交流起来并不从容。
“会一些。”杜夷初小心翼翼地说了中文,连川岛虎都知道,美奈子小姐的中国字写得好,那么她会说中文也不过分吧?
这男青年也说回了中文,道:“你对郑和都有研究?一个失去了生育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