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听音
上官朗来的那日,李勃正在与洪铭开展新一轮的嘻嘻哈哈。
“不瞒洪铭兄说,除了春狩秋猎,孤最喜欢的就去取云韶院听曲子了!”云韶院是大景的钟鼓女乐之地,专门唱些靡靡之音,跳些靡靡之舞来愉悦皇帝。
“顺昌王贤弟呀,我素来听闻南朝金粉自然胜过北地胭脂,令人艳羡呐!”
前几日送出的熊皮褥子大大拉进了洪铭和李勃的距离。
“不是孤吹嘘,那一干小女子确实颇为标志水灵,皇考在的时候也喜欢女乐,都是各州县进贡了来,还有些事他亲自采选赐名的,颇有些色艺双绝的小娘子,别说男子瞧了通身酥软,就是孤看了也是我见犹怜。”
洪铭的眼睛睁的比瞧见熊皮褥子和名家钓鱼竿更大,都快赶上对“文敏”的兴趣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红颜命薄,羽衣霓裳,歌喉管弦,如今都不知道飘零何处了。不然真该送洪铭兄两个,佳人配才子岂不妙哉!”李勃只得先口惠而实不至。算起日子来,赵公等人的四十万两白银也快到了,拿了钱,不愁给洪铭买不着好的。
李勃第一次路过云韶院正是脑袋差点给郭开元射开瓢的拿一天。
上马的时候,人还是硬气的,下了马,双膝一软,差点栽倒在一处院墙外。
天子,天子也只有一条命!天子的命也只有百年,而不是老不死的一万年!
李勃双膝酸软靠着院墙,一屁股坐在去年秋天的落叶上。
“春日迟迟,蕊香细细,人立小庭深院中,蝴蝶飞过秋千去……”
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给风吹到李勃的耳朵里。这曲子本是最无聊的宫廷之声,艳俗空洞,不知所云。可不知怎的,听起来如怨如诉,这种幽怨赋予了歌声新的灵魂。
李勃侧耳听了整整一曲,确定歌声就来自一墙之隔的不远处。
墙太高了,砖石多有破损,爬满了衰败的藤条,墙角的青砖多有侵蚀痕迹,整座院落至少有数年没有粉刷修整过。
真不知道宫里还有这般荒凉所在。难道是前朝幽魂所居?
李勃怕会拿箭射穿她脑袋的人,怕为了惩罚她关她禁闭还有杀人的人,却并不怕鬼,至少鬼没有害过她。
院落很大,李勃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大门前。朱粉金漆已经脱落大半,露出木头本色,看得出来旧日曾经繁华过。
云韶院。
李勃认得匾额上的大字,那是高祖父庄帝写的,李勃自幼临习他的字帖,庄帝是位伟大的书法家,音乐鉴赏家,可没人说他是个好皇帝。云韶院就是他创立的,为着“天子与四方同乐”,当然主要是天子负责乐,四方负责为天子之乐服务。
“娇娘,别唱了,白熬坏嗓子,哪有人听?”
“姐姐,我想回家,我不想老死在这里……”
跟着哭声后头的是骂声。
“小蹄子,还以为自己花容月貌,歌声动人,能勾引陛下的。却不知道外头早就变天了,当今圣上是为女子。”
“还小蹄子呢,先帝四年选上来的,三十二啦!脑袋上都长白头发啦,还做梦呢!”
“管她做什么,随她白费功夫去罢。”
“谁的功夫不是白费,偏她就矜贵,就要哭?”
里头的人声音个个美妙,开口句句刻薄,李勃想要敲门的手又缩了回去。她来这儿干什么呢,庄帝风评不佳,多半为着这个云韶院,她不想步后尘。
算了,你们在等十年。等孤能够做主了,就放你们出去,想回家的就回来,想留在京城卖艺的就卖艺。那时候,孤真正君临天下,吏治清明,开疆拓土,城邦富足,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孤会给你们每个人一笔黄金盘缠,弥补你们被浪费的一生。
一阵呜呜咽咽的箫声升起来了,李勃又给钉在原地。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箫,身边聚集了好些擅长吹箫的命妇和乐工,时不时便品鉴比拼一回,李勃自小受浸染。
从来没有这么好的箫声。
那箫声是有生命、有魂魄的。
一切都静了下来,歌声、哭声、骂声。天地之间唯有一缕箫声在环绕升腾。
箫声停了的时候,门给微风吹开了。
那是李勃第一次见到陈鹤年。
云韶院三百金粉,无论男女,各个容颜如花。而鹤年如鹤立鸡群,让所有花颜月貌失了颜色,沦为陪衬。
鹤年就是秀逸至此。
李勃第一眼就认定他是方才吹箫之人。
皇帝不来,经费不足,前途没有,可作为宫里的常驻机构,在将任务三裁三减后,云韶院的日常工作还得运行。这一日,就是新选伴奏萧鼓的日子。包括鹤年在内,候选的箫者,一共十二位,一一吹来,为《春日曲》合奏。
起初的时候,几位郎君吹的都好,与歌声相和,难分伯仲。教坊师傅正在为难着,也遗憾着:要不是此次官宦子女获